2018年11月12日 星期一

[小狐三日] 即使末世依然要填坑 (4)

  會有那麼一個時刻,沉眠的先祖將睜開雙眼,為大地重新帶來收割的月光。以我們的生命、我們的靈,和我們的未來。



  拿出一本自行裝訂的〈稻荷大社連環殺人案件〉連載合集,三日月宗近就順利把小狐丸打包帶走了,誰叫這東西連小狐丸自己都沒有呢?
  小狐丸的行李並不多,一個還算能用的行李袋從牆腳被拎出來,丟進了幾件衣服和雜物,這樣就算收拾好了。沒有歡送會,更沒有踐行酒,這個時代不允許奢侈的習俗。在毫無誠意的慰留後,小狐丸順利從避難所領導人手中取得約定的報酬,那是幾個雖然過期但或許還沒變質的牛肉罐頭。三日月宗近瞟了那些罐頭一眼,沒有發表任何感想。
  這樁事了結,然後小狐丸就要煩惱另一個更棘手的問題了。
  被時隔了三十年的讀者追上門來,小狐丸只有一片濃濃的心虛。都這麼多年了,他哪裡還說得出什麼所以然來,別說故事的大綱草稿早已丟失,就連布了什麼局他也要花一點工夫才能想起來,更何況本來就已經在卡稿,唯一印象深刻的大概只剩下主角的名字了。
  現在重新翻閱自己的作品簡直就像看新的故事一樣,經過了三十年的熟成,已經跨過了改稿的煩躁和剛發表的羞恥,只剩下對那些大開的腦洞的佩服,和想掐死當時棄坑的自己。
  說好的後續呢!
  這麼說來,其實他的讀者人挺好的。
  對該如何離開這裡,三日月宗近早有準備,他調整好自己的坐駕,向拎著包如今拘謹非常的小狐丸溫柔地笑了笑,說:「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
  ……不,現在收回評價還來得及嗎?警報聲在小狐丸腦中瘋狂響起,面對這別有深意的笑容,小狐丸忍不住想道,此經一去……該不會就是風蕭蕭兮易水寒,小黑屋再會兮不復還了吧?
  即使悲涼處無人可說,他也知道自己沒有掙扎的餘地,因為這自稱為三日月宗近的傢伙跟他一樣不是人。小狐丸看不透他,也猜不出他的真實身分,那份行走在末世的從容和餘裕,明明白白地告訴了旁觀者他的能力非凡,加上他跟變異鼠群戰鬥時展現出來的能力,都讓小狐丸暫時沒有興趣與三日月宗近作對——至少若是被當頭抵上一槍,他可沒有把握能全身而退。
  他規規矩矩地跨上了這輛重型機車的後座,乖乖地被扣上了頂安全帽,順從地把自己的雙手在前方騎士的腰間扣好,然後在引擎的轟然聲中,在機車起跑的瞬間就差點沒被後座力拋了出去。
  「抱緊。」三日月的聲音透過呼嘯的風聲風聲傳過來,帶著不容反抗的威嚴。
  沒想到還能遇上活生生的飛車族啊。小狐丸苦中作樂地想,他勉力依言傾身向前,抱緊了三日月宗近的腰,因為他瞥見前方儀表板上的指針還遠遠沒達到速限。眼前人的腰意外纖細,簡直能讓他深深扣進懷中,帶著一絲在烈陽底下不應存在的涼意。
  然而此時他並不會察覺到這一點,因為光是抱著三日月宗近就令他感到尷尬,從各種角度來說,這無疑於自己趕著將自己送到債主手中,沒有留下任何後路。
  直到很久以後,他才恍惚覺得這大概是他跟三日月宗近的第一次約會吧。
  
  ※
  
  雖然的確想把作家帶回去專心寫作,除了交出更新外沒有第二句話,但有些事情得先處理好,才能把人安心帶回家。在小狐丸惴惴不安時,三日月宗近已經決定好後續的行程,畢竟,還沒有他想而辦不到的事。
  他們向著日出的方向一路前行,三日月宗近這輛重型機車的真正速度直到上了廢棄公路後才完全展現出來。清理過後的廢棄公路一路通暢無阻,擔負起末世裡重要的交通路徑,雖然斑駁裂痕滿佈,仍足夠讓這輛雙載的重機愉悅地運轉著引擎,轟隆隆追逐著狂風的速度。
  這天是難得的好天氣,而好天氣意味著毫無遮掩的毒辣太陽臨幸這片土地,取代霧霾考驗倖存的生物。或許再過個幾百年,等大自然慢慢自我修復,如果那時候還有人類,他們就能毫無顧忌走在荒野之中;但現在防護衣是他們的第二層皮膚,隔絕了污染和輻射。
  他們在清晨時分出發,迎著愈漸高升的烈日行駛了將近兩個小時,經過了荒野和廢墟,見過了只用雙腳行走時無法看見的風景,不過就連隔著防護衣,小狐丸也能感覺到太陽累積下來越來越高的熱度。該休息了,小狐丸想提醒三日月宗近卻不知該怎麼說,只見重機又咆哮著提了一個檔速,趕在陽光直射頭頂前來到一個廢棄的檢票關卡。
  三日月宗近停下車,朝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的看守人員招了招手,然後重新發動引擎,沿著檢票口旁的一條小路騎下了交流道,遵循著並不明顯的指示直到位於地下的另一個關卡。
  遮擋在水泥壁間的燈光閃閃爍爍,這裡的人雖然各個看來凶神惡煞的並不好惹,但似乎都認得三日月宗近。三日月宗近停在關卡前,帶著小狐丸翻下重機,便有兩個滿身武裝的人迎上前來,就像門童接過貴族坐騎的韁繩那樣,牽走三日月宗近的愛駕。三日月宗近點點頭,另有一人領著他們兩個往深處走去,「大人您來得正好,新的一批貨物剛剛運到。另外您上次的貨款已經準備好,您想什麼時候取款?」
  「不急,先從我今天的消費扣。」三日月宗近擺了擺手,「把望月照顧好,還有我身旁這位,你們要如同對我那般對待他。」
  「是。」
  小狐丸感覺到周圍滿是暗暗打量的目光,評估和揣測這位由「大人」帶來的是哪一位貴客,他輕咳了聲,但還沒等他開口,便又聽三日月宗近說:「別看了,他跟你們不一樣。之後你們自然知道他是誰。」
  「是!」
  這次的應答明顯帶上了惶恐,即使小狐丸自己一頭霧水,不明白三日月宗近到底是什麼意思,但明顯這些人充分領會到了三日月宗近的意涵,再次請求接過小狐丸的行李時便完完全全畢恭畢敬。
  小狐丸想了想,便讓他那沒什麼價值的行李袋享受如同三日月宗近那台重機般的待遇了,反正他現在也沒有說不的選擇。
  他們順著大概是末世前建設的扶梯又往下走了兩層,細小的藍色光芒沿著斑駁的水泥壁延伸,照亮了這幽深的地下基地。小狐丸一直覺得這種建築有點眼熟,直到他們來到一個厚重的金屬大門前,在通報之後金屬大門發出了刺耳的吱嘎聲,慢慢移開了可容兩人並肩而行的小縫,他們魚貫而入後只見眼前一片豁然開朗,寬闊的地下空間拓展開來,依著某種規矩搭建起風格各異的小攤,嘈雜的交談聲迎面而來,人來人往帶著在末世難得一見的熱鬧。小狐丸才想起了這原本該是什麼地方:好像是哪個大賣場的地下停車場。


  這裡還有一個檢驗口,而三日月宗近依然通暢無阻,他拉著小狐丸來到這末世的自由市集,笑著說:「我們先來看看這裡有什麼你用得上的東西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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