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2月25日 星期日

黃沙盡處 第一章〈下〉

 140920修


  這次突發事件後,康蘇坦姆增加了與路易斯見面的時間,這被路易斯私底下稱為「家教」。原本只為了防止有其他意外發生,康蘇坦姆卻因與路易斯相處時的新奇感而放鬆。從首都傳來的消息對他越來越不利,身為手無實權的皇子若與間諜掛勾,便是死無葬身之地,幸好目前關注這件事的人都還在為外來者的身分煩惱,但若被有人心強詞奪理,他便不能再身處局外。

  路易斯很聰明,學習的態度也相當專注認真。被那如河水般清澈的藍眸熱切注視,康蘇坦姆在這件事上的投入程度連自己都大吃一驚。有了良師教導,路易斯對這陌生的語言很快便得心應手,兩人間需要使用沙板書寫溝通的情況越來越少,而談天時他帶著奇異口音近乎牙牙學語的話語,更令人感到趣味。加上認真習寫日常的僧侶體,康蘇坦姆必須承認路易斯是一個好學生。


  而除此之外,他對卡美特的認識殘缺不全,所以常有驚人之舉出現。

  例如,當他聽說路易斯拜託伊娜帶他在菲萊島上走一圈時。

  只要不渡船到兩岸城鎮,或闖入島上禁地,康蘇坦姆都讓路易斯自由行動。雖頗不以為然,他仍好奇他在島上能看到什麼,路易斯總有各種有趣的獨特感想,為他一成不變的生活注入了許多新意。

  因此,當他找得空閒,滿懷期待來到路易斯的房間時,卻看到滋潤皮膚和治療燙傷的兩瓶藥膏放在床榻上。奇怪的組合讓他蹙起眉,盤坐在床上的路易斯注意到他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笑著聳聳肩,康蘇坦姆這才發現他全身肌膚泛紅、腳掌布滿細碎傷口。

  「我在太陽下待太久,有點曬傷,也還不習慣赤腳。」他吶吶說,像是感到抱歉般苦笑,保持奇異僵硬姿勢的模樣,看來剛剛才上好藥。「只好跟伊娜拿藥,希望快點好。」

  「鞋子只有重要場合才會穿。」康蘇坦姆不知為何對路易斯這樣坦然的態度感到歉疚,彷彿他是一個不合格的主人,連賓客都照顧不好。

  「我知道。」路易斯點頭說,「過一陣子就沒事了,鞋子並不便宜。」

  鞋履是交易的重要物資,除非是王公貴族才會在日常使用,但也多是在重要場合。若僅因不適應環境便提供給路易斯,很難預料會出現什麼流言。

  「便宜」是路易斯專屬的一個詞,這個概念不好理解。就是這些顯而易見的線索,讓康蘇坦姆確信他「外來者」的身分。而自康蘇坦姆接受此一看法之後,路易斯有如抓到一個極佳的嚮導,時常對這個時代的種種文化習慣提出疑問:他知道,卻不曉得為什麼。那些被外人聽到會感到荒謬可笑的問題,難為康蘇坦姆耐性極佳地一一解釋;相對的,路易斯則對康蘇坦姆述說現代社會和英語做為回饋。

  路易斯有很多話語無法翻譯成古埃及文,那些是對這時代來說太新穎的觀念,因此交談中不時會迸出奇妙的用詞,康蘇坦姆竟因而從中多少學了一點,「英語」並不難。

  無論康蘇坦姆跟路易斯說什麼,他都對康蘇坦姆所談及之事聽得津津有味,通盤記錄在他帶來的筆記本上;而康蘇坦姆對路易斯的敘述,雖沒有嗤之以鼻,卻也從未當真。例如以紙鈔或虛擬貨幣進行買賣的交易制度,所謂汽車、鐵路或飛機等交通方式,拿著小小的長方物體就可以隔空交談,複雜的服飾或種種稀奇古怪的料理配方,都令人匪夷所思而難以置信。

  康蘇坦姆並沒有將這些想法表現出來,但路易斯總能理解地看著他。他不要求康蘇坦姆接受,僅僅作為交換並打發時間的談話,且康蘇坦姆並不因此認為路易斯精神失常,如此便已足夠。

  就像現在,路易斯「嬌生慣養」的皮膚和腳還在適應期,無法承受陽光和石子,不需要同情或方便,他正努力融入這個社會。維持盤坐的姿態,路易斯等康蘇坦姆坐在房間內唯一的椅子上──那是屬於康蘇坦姆的摺椅──見他似乎不會對自己的狼狽模樣發表意見,這才向康蘇坦姆問其來意。

  菲萊島仍保留了大量的自然植被,這是幾千年後的世界所遠遠不及。就連向兩岸望去,錯落在林木間的農舍房屋,也簡單寧靜得讓人感動。這些心情雖難以向外人說明,但路易斯明亮的神情足以讓他人知道他的心情十分雀躍。

  這樣就好。康蘇坦姆想。


  康蘇坦姆對自己是伊西絲神殿大祭司這點坦承不諱,也表明他的皇族身分。當路易斯知道他的父親是拉美西斯二世,那位流傳千古的偉大君王時,完全無法掩飾震驚和興奮,就像是追星族終於見到渴望已久的真人一樣。拉美西斯二世的子嗣表龐大而近乎完整,路易斯當然沒有把它背下,無從確認康蘇坦姆所言的真實性,但無人敢拿法老的名義來開玩笑,這點倒是無庸置疑。

  他不敢奢望,但或許意外發生前,他們挖掘的地點與這位君王有某些關係。

  路易斯的思緒一瞬間飄遠,康蘇坦姆查覺到他的走神,卻並沒有說些什麼。路易斯與一般知道他王家身分的人反應不大相同,他沒有感到算計般的尖銳和貪婪,反而……純粹的歡喜如此閃耀明亮。

  這真的非常有趣。

  然後是年紀。自從意外知道伊娜的歲數後,路易斯便對康蘇坦姆十分好奇。問他人的年齡或許不是件失禮的事,但畢竟面對的是康蘇坦姆,路易斯一直等到時機適當才向他發問。

  「……十九歲!」推算得知出生年後,路易斯驚訝喊出聲,他上下打量康蘇坦姆。經陽光洗禮而帶著小麥色的健壯身體、深邃的目光和菱角分明的臉龐,他的行事作風一向成熟自持,路易斯實在無法把他跟十九歲這個代表青春年少的年紀連想起來。

  「你呢?」面對路易斯難以置信的態度,康蘇坦姆鎮定反問。

  「……我二十五歲。」有些不情願地回答,路易斯尷尬地偏過頭。

  換成康蘇坦姆訝異看著路易斯。對他來說,路易斯怎麼都曬不黑的白皙皮膚、細瘦的軀幹,和帶點孩子氣的天真笑容,根本不像再過幾年即將踏入中年的人。

  「怎麼差這麼多……?」路易斯來回比較彼此,他攤開了手自嘲說:「我竟然還更像一個沒經驗的小毛頭?」

  路易斯對古埃及文的使用仍非純熟,他所使用的詞彙另有一層含意,雖康蘇坦姆知他本意並非如此,還是臉色微變。

  發現康蘇坦姆不太對勁,路易斯才忽然想到什麼,小心翼翼地問他:「我哪裡說錯了嗎?」

  康蘇坦姆很快便恢復平靜,以比平常還要冷淡的口吻說:「我有過陪寢的人。」

  身為性觀念開放的現代人,這根本不算什麼。何況為了提高生育率,古埃及人的適婚年齡非常早,真要說康蘇坦姆該是好幾個孩子的父親了。路易斯在心裡做好建設,又問:「那……她呢?」

  康蘇坦姆又眉頭一皺,路易斯覺得自己一直問錯問題,正準備接受康蘇坦姆隨時起身走人,但他並沒有拒絕回答。「不在了。」

  不在有很多種意思。表面上的地理關係、宮廷的地位關係,……或者已前往永生國度。路易斯看向康蘇坦姆小心確認,驚恐發現康蘇坦姆寂然的眼神說明了是最後一種。

  「七歲時我第一次見到她,那時她九歲……四年後我來到伊西絲神殿,她跟著過來,卻在生活安定後試圖暗殺我。」三言兩語帶過驚濤駭浪的過去,康蘇坦姆說:「她原來是宮裡的人。八年過去,我們之間沒有孩子,我仍不知原由。」

  「啊……」路易斯不知該如何回應這一段意外得知的往事,或許康蘇坦姆對她仍留有情分,而他不想深究。這種宮廷鬥爭說實在不算新鮮,只是發生在面前的人身上……「那你現在呢?」

  康蘇坦姆搖頭說:「神殿事務繁忙,無心於此。但若法老指親也不得不就。」

  這是個把話題轉開的好時機,路易斯明知故問:「那目前有哪些邦國或敵對勢力嗎?」

  「你說通婚?」康蘇坦姆漠然說,「我還輪不到負這個責任,兄長們更有權力影響政局。」

  「不……我的意思……自由戀愛?古訓有云:娶個妻子,好好照顧她,生下幾個孩子。」沒想到康蘇坦姆不上鉤,路易斯有些尷尬地隨口問道。

  先確定何謂「自由戀愛」的意思後,康蘇坦姆失笑,「每年都有很多人希望來神殿服務,我們的人也特別積極,這對工作有很大助益。」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喔。」路易斯免不了臉紅。而康蘇坦姆反問,「你呢?有中意的類型嗎?」

  這些日子看著坦然裸露的窈窕女體,路易斯早已從害羞到有些麻痺,說直白些,身材健美的男性軀體更會讓他想入非非。這種性向他本習於掩飾,卻不知為何在康蘇坦姆面前有些尷尬。他有些支支吾吾地說:「我想……類型不重要,時候到了就該是那個人。」

  面對這樣純情的回答,康蘇坦姆淡然一笑。這本就是打發時間的問題,他沒有對路易斯的回答想太多。雖沒有特別隱瞞,但把自己的過去如此坦然述說倒是第一次,奇怪的是當初被背叛的難過情緒已消失大半,他更能客觀回想當時情景。縱使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他對性事並沒有特別興趣,而她似乎也多加迴避,或許本是故意。悲劇發生早有徵兆。

  如今再要他建立一個家庭過日子,實在提不起任何興致。

  這樣的談話很快便不了了之,相較於一切順其自然的路易斯,康蘇坦姆終於從達努斯手中得到消息:貴客即將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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