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7月20日 星期三

[四沐] 七夕夢

七夕夢(2004年七夕四沐文)


七夕夜,夢低迴,淚雨飄飛為誰愁?
長相思,望君顏,相聚莫離解憂思。


* * * * *


  甫入秋,暑氣還未消退,似未散盡的宴席,緊抓住燦爛的尾端不肯放手。

  蟬聲仍響,較夏時更囂張了,陽光照著樹梢璀璨晃動,帶起一地蒸騰,迫得人非隱於亭下不可。


  澄瑩黃髮高高挽起,侍童取來禦寒的外褂也棄置一旁,除了悶熱,心頭更有些焦躁。

  莫名的、說不出的情緒翻滾,眉頭輕聚,飲冷茶,視線集中在書冊上,卻一個字也看不下去,只是呆呆地任光陰悄悄溜走。

  似乎是太過出神,直到無意識地伸出手欲倒下一杯茶,摸索半晌卻尋不著茶壺,才抬起頭,愕然面對那不請自來的人正自然傾壺的手。

  目光隨之而上,是再熟悉不過的華麗衣著與面孔,心神略安,而另一股氣卻不知從哪冒了出來。

  「你來了。」語調平淡,然而波濤暗湧,不容忽視。

  「是啊!」俊顏笑了笑,持扇的手不停搖動,「天氣好熱!」

  啪的一聲闔上書,兩手抵桌支著下顎,嘴角微扯:「今天是什麼日子,軍師不該留在天嶽陪伴右祭之女嗎?」

  「天嶽太陽過大,何況是宗廟!」撇撇嘴,輕蔑笑著,「右祭打的什麼算盤當吾不知麼?況且那女驕縱潑辣,休想命吾服侍她。」

  「那地壘將軍之女呢?」

  「不夠姿色、狂妄。」

  ……

  一連問了天嶽中六、七位權臣之女,而四無君是自頭貶到尾,為他何以出現此地做了最佳解釋;問到最後,沐流塵面色已稍稍平和下來。

  「……那公主呢?」

  「四無君不需靠裙帶關係鞏固自己,便能立於不敗之地!」

   是啊!夠能力被鬥下來吧!心中反駁著。「沒想到你今日來此,吾倒怠慢了。」沐流塵淡淡說,不滿之情仍在,為彼此各倒杯茶。

  「他們想籠絡四無君,無非是欲保全權勢。」起身拎起那件孤單的可憐外掛,想了想,面對那嚴厲的警告眼神,只好打消偷襲,改而將那輕柔飄逸攬著。

  滿滿的,令他著迷的氣息。

  沐流塵斜瞪了一眼,令諸女互相猜忌是不錯,「但若被發現你四無君根本沒留在天嶽該如何?」看著他戲謔地緊擁著他的衣服,有些微的不自在。

  「就說吾到溫柔鄉陪美人去了。」他笑得滿是狹謔。

  「你!」驚於他話中涵義,立時羞怒交加,「你別太過分了!」站起身與他對視,雙頰卻不自覺染上嫣紅,那是連自己也不知的絕代風采。

  美人一顧傾城、再顧傾國,只是眼前這人始終否認啊!四無君按上他的肩令他回座,「諸女若要發作亦只是無理取鬧,她們誰都沒資格要求四無君留下。況且四無君身邊人可是祭冥中人,有何不當?」

  努力想忽略「身邊人」這敏感字眼,卻是徒勞無功。沐流塵半晌無語,今日,可是特別的日子呢!

  見人又有些恍神,四無君失笑,「怎麼?」

  「等雨。」自一早便等著,期待奇蹟似地癡癡望著。

  「依你之能不是輕而易舉?」

  「人為之力又有什麼稀罕?」沐流塵輕笑一聲。莫名堅持著一件無聊事,但他真的很想知道,每年的七夕,是否真都會下雨。

  四無君彷彿第一次認識沐流塵般的看著他,是否下雨,真有這麼大關係?都這年紀了,還鬧這種脾氣,會不會太不適宜了些?不過,他喜歡在他面前放下戒心的他。


  炎日仍猖狂著,雖已趨西落,仍毫不收斂。簡雅小亭中躲著的是兩個避暑的人,對這天氣,可不滿著呢!

  不如耍一些小手段吧!若是不能達到目的,那不是白費了一番苦心嗎?四無君想。
動人長睫眨著,已無力睜開澄眸,半趴在石桌上貼著那片光滑冰涼,想到了些什麼,沐流塵帶著濃厚睡意低聲問道:「四無君,今晚你會留下嗎?」

  「當然!」

  沒有察覺出語調中的不懷好意,沐流塵放心淺笑,枕著手臂睡去,。

  連睡著了都還帶著那麼迷人的笑容。為了鑽研武學心法,說不定已有數日未曾好眠,就讓他好好休息吧!而今晚,也不太可能睡呀!

  嚴遵紀律,以天嶽利益為優先的四無君,常被他人斥為無心冷情,此時卻掛著一絲幾難察覺的柔和淺笑,將手中披風覆上原主肩膀,將人抱起帶回房中。

  熟悉的氣息佔據了整個鼻息,沐流塵下意識地挪動身體,偎進溫暖。

  如果說,這份情只是需要點醒,那麼,沉睡的時刻究竟還有多長?今日,已不想再等。
喚來離月吩咐晚膳時準備些他與沐流塵喜愛的菜餚,待人離去後,四無君靜靜坐在床沿,凝

  視著那沉靜睡顏。

  披垂著帶有皓月靈氣的黃瑩長髮,眉目清秀柔和而不失英氣,長睫輕覆臉頰,額間黃玉表明了主人現已不輕易為人所知的高貴身分,更為細緻臉龐增添靈秀,若非紅眸隱斂、面有數道隆痕,又有誰能料到他就是數十年前叱吒風雲、威臨冥界的沐流塵呢?此刻的他,只是歸隱於不染凡塵的世外謫仙罷了!

  服飾依舊是很講究啊!褐黃綢面恰如其分的勾勒出常被忽視的城府,再轉為暖黃,譏笑被蒙蔽的無知,平近的色彩,卻帶著那麼些許涼薄。

  其實,我們都是同一種人。


  待到清醒,霞色漸歛,餘下半天紅彩。沐流塵驚起,暗忖自己到底睡了多久,瞥眼見到友人正負手立於窗前,遙看落日嫣霞。

  見了他,便安心下來,因為知道此生摯友正伴著自己,一人獨居總是夜裡寂寥,詩詞空吟寒燈下,遙對天。

  「四無君。」怎把他移進屋內了,偶而睡在外頭不行麼?

  「不早了,先用膳吧!」四無君轉身微笑,扶起尚未完全清醒的人。酒菜雖是個大好機會,但並不想投機取巧,希望沐流塵是出自真心的接受自己。

  天色漸暗,陽光落盡後,雲,緩緩佔據天幕。是夜,月兒不知何時已隱沒雲端,深沉看不清。屋內長燭光搖,迥異傷心處。

  「今日為何留下?」沐流塵淺飲香茗,秀眉半挑輕問。

  「夜已深,想必好友會留吾吧!」欣賞著眼前高雅姿態,淡淡地,自窗外飄進水氣。

  「你欲夜宿?」有些吃驚,抬頭又問:「那麼多人在等你,你卻如此蹧蹋。你的真心究竟置於何處?」

  不語,一雙深邃褐眸牢牢盯著那漸顯不自在的面容,好一會兒,四無君才回答那已快起身逃避熾熱眸光的人:「那人才華卓絕、武藝超群,其美貌世上無第二人比。膚色光華皎潔如玉,長髮飄逸似雲,一顰一笑勝西子;亭立更勝梅。欲入其心,卻始終不得其門而入。」語聲中除了深情更帶有隱隱嚴肅。

  聽著聽著,沒想過能有一人在他心中評價如此之高。酸澀湧上心頭,沐流塵起身踱至窗邊,遙望,卻什麼也看不見。

  四無君目光隨著那秀麗面容移動,為那空洞黯淡瞳眸而心痛。你難道不相信吾嗎?為何你不知那個人是你?

  他緩行至沐流塵身邊,在他將要開口斥責的前一刻,低聲道:「妖惑魅異的紅眸總在夜裡浮現,那澄黃瑩亮的秀髮勝過天下華美綢緞。沐流塵呵!」震撼心神的話語一字一句吐出,湊近沐流塵髮間的四無君滿意地望著那猛然回頭的驚愕臉龐。

  不敢置信地看向四無君,語音顫抖地好似要消失在空氣中:「你……你說……什麼?」
他笑了笑,一把將沐流塵擁入懷:「你不願相信吾嗎?你不願相信你自己嗎?」

  應該要高興的,現在視線模糊是為了什麼?沐流塵忍著心頭上的酸澀,「為什麼……為什麼將吾放入心中?」四無君,四無君應要致力於首席軍師之業上,在爾虞我詐的鬥爭中,怎可暴露出自己的弱點?當今聖主的剛愎多疑也實在麻煩呀!

  「你可以是吾的強敵,但你是吾好友,而今……」緊攬著懷中修長軀體,埋下頭,話語隱沒在頸側髮畔。

  「等……等等!」避開頸間引人心亂的溫熱麻癢,抵住健實胸膛,沐流塵強問道:「為什麼是吾?吾要清楚的答案!」他不願、不會只是讓自己成為他人的消遣,即使是四無君亦是。

  玉容分明已漲滿了嫣紅,卻還強硬著口氣,堅持著立場,這就是令他著迷的人啊!薄唇移至細緻耳旁,四無君輕敘言語:「傾城美貌也不過爾爾,但你更與吾情感厚篤,知交貴於知心,何況伴侶?百千歲月悠悠,相知相惜相敬,共度漫漫長河。」

  這是他給予他的承諾。若說逢戲是剎那綻放的絕艷花色,那他已對他許下波濤不動的磐諾。明瞭他的個性,所要之物若不到手決不罷休,是手段也好,真心也罷,終是讓他出口此言。可憐自己,竟欲滿足。

  「還不相信吾嗎?」那暗紅瞳眸載著滿滿悲傷,難道他四無君的印象在他心中真是那麼不可靠嗎?

  彼此的世界都太複雜,暗處威脅總是虎視眈眈,如此相依能為彼此帶來什麼?一份朦朧情感被倏地點明,剎那的驚慌失措轉為有些氣憤,輕而易舉地將他人情感玩弄於股掌間,那遊刃有餘的態度令他不能諒解。自己過去並非無心儀對象,但或許是少了四無君骨子裡那份狂妄,總是循序漸進。再如何相像的兩人,總有根本上的不同。

  沐流塵緩緩綻出朵絕艷笑花,帶著算計危險卻極度誘人,「那麼,從今以後只有吾,這是你的代價!」手臂攬上四無君的頸子,望著那張俊逸臉龐。

  雖是面不改色,四無君心底卻已叫苦連天。早知惹上他斷是犧牲頗大,還是義無反顧地豁了出去。不敢抱怨些什麼,畢竟是自己的決定。掉入這陷阱的自己也是癡得可以。

  順手環住腰,他微笑:「四無君誓永不背離。」

  原來百般心思都是為此!究竟相識了那麼久,是何時動情至此,願以一生交換?
今夜,是七夕夜呀!

  沐流塵不再抵抗,任由那人的吻自肩頸探索,順著衣領蔓延而下,衣物隨著跌落床鋪而散落。高溫一觸即發,昏暈燭光下袒裎相對,艷麗紅眸情迷,眼中只餘狂藍飄揚,強勢侵占整個身心靈,再無退路。

  嫣紅點點覆上身軀,四無君以唇代手,拂過每一吋肌膚。有些羞慚,甚而不能啟口的耐不住,嗓音染上躁熱,沐流塵拉著正放肆狂吻的那人,低吟著。

  「四無…君……」怎麼這麼急躁?等得太久,一得到允許便猖狂了?

  「怎麼?」佞笑抬頭,直望進那迷濛眼眸深處,他必怨自己太過分吧!心念一轉,驟然吻上輕啟檀口,四無君大手恣意遊走,直往下身而去。

  一聲驚呼隱沒在脣齒間,掙扎不脫,卻是吻得難捨難分。

  激情高溫一發不可收拾。房內春光旖旎,屋外涼風陣陣,漆黑暗沉。

  汗水濡濕了長髮,豔藍披垂,鵝黃只能無力散落。以溫柔將人納為己有,如呵至寶,那只因他的荏弱。眩了眼,更急欲表達自己的愛戀。

  黛眉蹙攏,僅僅無力攀著四無君的肩膀,口微張,承受著浪濤而來的衝擊,聲聲低吟。

  喘息聲浪,勾人聲息不停,空中悶雷響起,誰也沒聽得。兩人的世界不容侵犯,只是一次次沉浸於彼此的懷抱中。號角雷響,雨騎後至,夜間雷雨急而奔騰,訴說著一段激情,無人知曉。

  纏綿不休,繾綣無止,彼此心底都清楚,獻出的,是永世的眷戀。





  折騰了一夜,兩個人第二天都十分晚起,清醒時已是辰牌時分,艷陽高照,昨夜留下的水漬早已失去蹤跡。簡單梳洗,平時慣然的動作,互動淡然間更多了些情人間的愛惜,不為外人所道。


  用早膳時,沐流塵身子仍有些不適,痠痛之餘,行動不大靈便,他橫了得意之情溢於臉色的人一眼,猛地想起一事,望向窗外且放下筷喃喃說著:「究竟有沒有下雨……?」大有立即要到外頭查看的意思。

  只看陽光炙烈,或許是沒有吧。失望之情略現。

  離月一旁聽見了,苦喪著臉道:「主人,昨天深夜下好大的雨,還打雷呢!離月被驚醒,趕緊將衣物收了進來,現在又重晾在外面。」

  「是嗎!」有些驚喜,總算是盼到了。

  「這樣可滿意了?」四無君笑著,定是昨夜無暇顧及其他,連下了場雨都絲毫未知。

  紅暈浮起,「可吾沒親自見到!」

  「那麼待明年,四無君再來陪你一起等候吧!」笑得暢快,也不理沐流塵是否同意,反正自此兩人是離不開了!

  「說什麼話!」若是他陪,免不了又是如昨夜一般吧!若是如此,那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用完膳,離月收拾下去,四無君一把拉過沐流塵,攬進懷在耳邊笑道:「昨晚累壞你了,吾也得回天嶽去,你便好好休息吧!」

  沐流塵瞪著那人,達成目的了就想跑?當吾是什麼?

  「別氣了,你也知吾昨天是溜出來的,今日還有公事及興師問罪的人們呢!」四無君在沐流塵額上落下一吻,「等吾,一有空吾就會回來!」輕聲安撫著。

  「這麼說起來,吾倒似成了在家乖乖等著的小女人了?」沐流塵修眉半挑,敢說是,從今以後世上再無四無君此人。

  「不,是好整以暇的太座大人!」很清楚他的涵義是什麼,可不敢有半分違背啊!


  送走了四無君,他臨行前又偷了一吻,說是做慰藉,心知他在胡鬧,也由得他了。不染凡塵依舊幽靜,雲淡風輕,又有誰知人心中,已不再孤獨。

  七夕謠傳牛郎織女相會,漫天星辰阻絕了音訊,以堅貞愛情等待一年復一年的相會。這樣的時間太漫長,若非是不老不死的神仙,世上又有幾人能達?何況武林中道,紅塵奔波,長久的誓言是安慰,相聚更為短暫,然而心已奉獻出去,再也收不回,能守得一日,是一日。

  人生如寄,是謂浮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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