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歲,還是個孩子。
「殘兵」,因司馬家而存在。漢末動盪戰亂頻仍,流離失所、家破人亡者時有所聞,而僥倖苟活者更所在多有。然而徒留殘缺不全的生命,更論什麼未來?但司馬家看上這一點,招攬四方此種死士,保護家族。
「殘存亦末路,兵敗如山倒。」以一擋百,孰殘孰末?所向披靡,敗倒是何方?
殺戮戰功、展現能力,終是憑一己之力爭得首領之位,說來也不會有人相信。十數歲的少年,乳臭未乾的黃毛小兒,是吧!
* * * * *
「二公子!二公子!」
午後斜陽懶洋洋地照進雕花迴廊,宅子裡靜悄悄的,帶著些慵懶氣息。
迅速輕巧的腳步聲在書房門外停下,叩了叩門,探問著。「二公子,您在嗎?」長相清麗姣好,嗓音柔和卻不失堅毅,應是女子卻身著男裝,仍是令人驚豔。
「我在。」一個稚氣未脫的聲音應著,「先下去吧!跟大哥說我晚膳會到,書房還沒收拾好。」
「是。」得了答覆,淡淡笑了開,轉身就要離去。
「小孟!還有……」少年又喚住。
疑惑地偏了頭,小孟而後微瞠著驚異的眼。
「晚膳後有事,書房集合。」肯定的聲音傳出,令小孟不得不恭敬應答,接著急急向宅子另一邊而去。
這麼快……,就是一代了。
* * * * *
司馬家的二當家,司馬懿此時正盤坐在書簡環繞的空地間,披散著頭長髮的青年好整以暇的凝視著托在掌上的指環。面上浮著駭人頭骨,笑得陰森,而此刻正靜靜躺在鋪著紅絨布的小盒中,沉默無聲。
青年的眼裡閃動著光芒,俊俏的臉龐大有掌握一切的自信。他身後是塊掀開來的木板,而身前是移開書櫃後的磚牆,及牆上明顯原本用來放盒子的小洞口。
仔細一看,洞口邊緣還隱隱閃爍著亮晃晃的,金屬光澤。
「藏的這麼仔細啊……」他喃喃道,若是無誤,那一切都好辦了。驀地露齒而笑,皓白對著似血暗紅,豔得令人驚心。
如虎添翼。若是深明少年真面目的人,必會如此說道。
然而不,少年巧妙覆上的面具,是聰穎俊俏、貪玩嗜睡且一無所成的司馬二公子,沒人真正把他當一回事,連培植軍師集團甚而尚未出關便聲名大噪的八奇,而廣受景仰的
鳳於深林隱居,靜待良時。
龍乘雲氣而翔,而鳳呢?他的火在哪裡?
笑了笑,將書櫃移回原位,站起身來環顧四周雜亂書冊,略略煩惱的自言自語:「要在晚膳前歸位還真困難啊……」拾起書本,拂去塵土放回架上。而那枚戒指,正穩穩收在最靠近胸口的地方,隨心律,震動。
天下世局,因著這枚戒指,將面臨滔天巨變。
* * * * *
此時,只是室中閃滅燭火罷了。
「燎原火、張雷、郭昂、小孟……」複誦著四人報上的姓名,四個人啊……,平日就在司馬家做些守衛、打雜的工作,區區下僕不會有人去注意是否異於常人,就算有,也不過會稱讚司馬家宅心仁厚。想得很周到,也是唯一的辦法。司馬懿淡笑著。
立於黑暗中的四人用可以稱得上是「專注」的眼神望著司馬懿。老爺是不許如此,但此刻,他們想好好看看這位新主公。
不出意料的,二公子比老爺好相處得多,卻不代表是無謀。司馬懿抬眸發現四人的目光時,竟笑道:「你們這樣打量我,看來我是不得不有番作為的。」
「殘兵」成立本意暗殺,而父親也的確將這功用淋漓盡致地發揮在對手、政敵上。然而探討起來,也不過是亂殺一氣,太過浪費這資源,不是商人本色。
有些人在蠢蠢欲動,最近……,很快就可以派上用場了。
「郭昂獨臂,張雷獨腳……,那小孟跟燎原火呢?是外表看不出的『殘』嗎?」看了小孟欲言又止的神情,司馬懿揮手制止了回答,「沒關係,我們還有很多時間來慢慢暸解。」
「彼此嗎?」燎原火笑著提出這點。
司馬懿富饒趣味地盯著燎原火,他說他叫燎原火,司馬懿笑了,這是他所等的嗎?笑得開懷,似全無主使人應有的心機,只有富家二少的天真單純,「是的,彼此──」
燎原火內心一陣觸動,想改變這世局已久,征戰殺伐、無情絕義。商賈看似最虛情假意,卻也是最正視實現自身慾望的人。矛盾對立,似乎不出現在這新主子身上,他看到的是自信能力,縱使是個志學之年左右的孩子。自己不也一樣?自嘲著,更多是肯定。
這是所追尋的主子──,感受到內心熱情被這笑引燃開來,都這麼想著。
動輒於暗處影響東漢末混亂的殘兵,在一個少年的帶領下,開始從未記載於史冊上,只存記憶深處的,傳奇。
* * * * *
在司馬懿有意作為下,殘兵各人在不著意中被拉到司馬家舉足輕重的位置:小孟是等同管家的身分,並兼照顧其他小少爺的職責,燎原火帶領家兵,而張雷與郭昂分屬小隊長之職。明是家人,暗是傭兵,這樣就可光明正大的保護司馬家了,司馬懿滿意地點點頭。
外表看來還是沒什麼改變,只是自我調整到了最佳狀態,司馬朗愕然接受這些「家人」,而後在屢次獲益下,默然承認其存在;調皮的小鬼頭們有了人管教,而家務一絲不茍的打理也讓長輩們讚許,司馬懿似乎仍是可有可無……
然而一切發生得很快,司馬朗奉召入京擔任治書御史,司馬懿主持家業,屢屢打發軍閥徵糧,讓司馬家的生意蒸蒸日上,而殘兵也在幾次任務後,奠下令人聞風變色的名聲,一切都很順利──
* * * * *
「仲達,還沒睡啊?」來人直接推開虛掩門扉,踏入猶如禁地的書房,雖是問句卻肯定指向此刻在搖曳燭光旁埋首卷軸之人。
「火,回來了?」自幾近齊身高的書冊中抬起頭,一雙睿眸在燎原火身上來回掃了幾遍。「傷口包紮了嗎?」
一臉「被發現了」的傻笑,呐呐開口試圖轉移注意力,「先不說這個,最近家中一切還好吧?」靠近書桌,卻被旋身而起的人一把拉向一旁的太師椅。
「自己來,還是我要叫小孟來?」司馬懿把裝備齊全的醫護用品扔到燎原火身上,抱胸微笑道。
「反正又不會痛……」他解下衣衫,訕訕嘀咕著,讓小孟來情況更糟,他會碎碎念邊毫不留情地包紮,令人不禁懷疑是否把自己當那些小鬼頭看待。
精壯結實的胸膛、手臂上滿是大大小小的傷痕,有些尚未癒合的裂開,而這次的新傷還凝著暗紅血塊,固著在皮膚上彷若突生的怪石,刀劍傷多,槍或箭傷也不少,還有更糟的──
司馬懿仔細審視那傷痕累累的身體,繞至背面,一對修眉深深鎖了起來,一道自左肩至右腰的深長傷口仍不絕冒著鮮血,艷紅液體順著整齊切口滴下,昏黃燭光下更顯幾分妖異詭譎。
輕觸著傷口周圍的肌膚,他問道:「斧傷?」
當事人滿不在乎的聳聳肩,彷彿全無相干似的,「是了,不說還差點忘了。是個大塊頭砍的。」
「守備嚴密多了……」沉吟著,抓起一捲布帶,「看在你這次傷在背部才幫你,下次再來裝可憐也沒用了。」
「忘了啊……」無辜說著。
「失血過多昏倒,就不用醒來了。」好心提議著。
讓燎原火半伏在椅上,稍微清洗過後仔細撒上金瘡藥,而後緊緊縛上布條,一圈圈地繞了起來。
動作紮實且熟練的,在比自己還健壯的武人身軀上些微吃力地包紮著,渾然不知傷者臉上一抹得意的笑容,正悠哉得很。
昏暗、寂靜,彷彿全世界只剩下自己和將心思放到自己身上的那人,就刀口下過活的人而言,已是幸福。雖然任務是他派的,傷是免不了的,但只要他關注自己,其實一切都沒什麼大不了。離理想,還很遠。
肩頭上猛然一拍,「在想什麼?」總算好了,抹去額上沁出薄汗,看著燎原火。
回過神,轉過身來朝司馬懿笑了笑,穿上備在一旁織工精美的長衫,繫起腰帶,而後抬起頭,略微困惑地撫上司馬懿的臉龐。
司馬懿淡淡笑著,似全不在意這親暱舉動,目光落在燎原火輕輕閃耀金屬光澤的耳輪。
「你……」語音中有著遲疑,「幾夜沒好睡了?」粗糙指尖停在眼下,緩緩遊移著。
「啊……」退了步,迴身避開燎原火的手,像想起什麼似的說道:「要來幫我算帳嗎?」走至案前,坐下拉過算盤,又是執筆。
「該不會是從我出去那日開始吧?」燎原火仍追問著。
投去個「你說是就是」的眼神,司馬懿專注於數字間。
「真是的,」雙手猛然壓到案上,「你老說我不注意身體,你自己還不是一樣,我們缺不了你啊!」小孟也真是,沒善加督導責任。
全然忘記自己是唯二能任意進出這書房的人,他正氣惱地看著眼前人正毫不受影響地飛快撥動算珠。
「有他人幫我嗎?」頭也不抬的,淡淡丟出這句。
一時語塞氣結,抱胸瞪著想該用什麼理由將人拖到臥房,卻忽然聽到冷淡語調。
「許臨即將出京了。」
聞言挑眉問道:「目的?」
「徵糧吧!」算珠劈啪響著,卻追不上心中急速轉動的念頭,「或是軍費。」
「藉口徵餉,實則測探支持程度,若是不予……」燎原火忽然打住,問道:「西涼人一向狠絕嗎?」
「據傳聞如此。」
放棄思索,將一切問題丟回起頭者身上,「這次的任務是什麼?」
司馬懿已從帳冊中正起身來,琥珀般閃耀的眸子盯著燎原火:「接近許臨部下趙賢,混入西涼軍。趙賢沒有兒子,該怎麼做你清楚。」
「是。」猛地抱拳一聲應喏,前一刻還正經八百的他隨即覷機吹去燭火,一把撈起似乎不怎麼意外的人兒。
「阿火,你身手更敏捷了。」司馬懿順理成章地斜倚在燎原火懷裡,在充分利用他現下為「人力轎子」的事實之餘,更往搖晃的溫暖挨近了些。天曉得那些軍閥是多蠻橫,半點禮數都沒有!
「仲達,只要你一日沒改過熬夜這壞習慣,我就一日親自帶你去臥房。」又輕了些,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健康有多重要?暗念著,瞥見清秀長眉微微蹙起,不禁伸手撫平那眉峰,嘆道:「放下心事來才能安心歇著,可別又一夜無眠。」
「你都知道啦!」慵懶笑著,也不過上次掛心著如何建個睡午覺的隱密亭子,免得闔眼沒多久又被雜事吵醒。
無可奈何地搖搖頭,燎原火穿過重重迴廊,推開司馬懿臥房木門,熟稔之極的反腳踢上,僅憑窗口射落稀微月光走到床前,將認命笑著的人放下,轉身拉過長榻擺明行監督之責。
正要脫靴上榻,忽然覺得衣擺被拉扯,回首笑道:「又怎麼了……」未竟話語被硬生生吞進肚裡。長睫在溫潤如白玉的臉龐上投落淡淡陰影,胸膛平緩起伏,修眉平舒,俊美總惹人傾心的容貌竟帶些微嬌憨,只一隻手緊攫著燎原火的衣擺,攢在手心裡。
一向帥氣的笑容不自覺帶了些寵溺,布滿老繭的大手輕輕拂順散亂枕上的長髮,將人不痕跡的往內移了移,側身讓司馬懿舒服倚在他懷裡,滿足欣慰的閤上眼。
即便遠行在外,仍是為你掛心。如此,便讓我所能及時關照你。縱使沒有結果,縱使將會分離,仍是請你永遠記著──
願你好好照顧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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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凶惡不改其性的官兵,司馬懿連消帶打地打發走多趟催逼。心情沉悶下,總喜尋個地方暫且散散心。
張雷站在司馬懿身後,默默陪他於小橋之上,看來往人家。一是因職責所需,二是心頭擔憂遲遲盤桓不去,卻不知如何開口。
像是明瞭他心情般,司馬懿定定看著水面,淡笑道:「別掛心,我會照顧好自己。」有些飄渺的語氣,卻也不知是說給誰聽。
張雷無語,身體或許無恙,但心裡受傷又該如何復原?又誰才能治癒?
或許是因帶領人性子使然,此屆殘兵是與家族關係最密切的,然密切牽扯的就是心痛,其實不該如此。
無情,方能冷靜獲得最大利益,不痛不癢朝目標前進。無端放了情感,牽絆掛慮迴護,面臨分離痛了心,茫然無所依。
四人去了二人,實已名不副實,該是想法子補充新血。自嘲淡笑揚起,流水顧自經過小橋,順著牆角石沿,回歸奔動洪流。
曾經,因相同信念而歡喜,相互依靠,為彼此成就。遠方旅行的人抬首仰望流雲,笑,淡如微風浮動。
當初,會遇而成燦爛;往後,將開創各自的傳奇。
Freetalk
其實當初純粹是為了想在碎碎念的地方多寫一些,才把火鳳寫出個四千多字來的……
話說為什麼某淵會參與這本同人本,或許一是因看到些寫得很好的文章,但自己卻始終沒有靈感的怨念,二是對火鳳中各大帥哥其實已垂涎……不!仰慕以久(XD),三就是徵人的漫畫實在好漂亮,且某淵也中了激將法……。話是這麼說,不過淵很高興能參與其中,藉此機會來寫第一篇的火鳳文,也是淵的文第一次可成書出版(笑),其實對淵而言真的意義重大。
DM打
出來時淵是標明司馬家,不過到後來好像都以阿火和仲達為主……,也不知有否離題太遠。老實說在動筆時寫得十分流暢,可以一口氣寫約六百字,對淵平常寫文的
龜速而言已是神蹟(笑),比較困難的地方是在於劇情的構想上,想抓住每個人的感覺,還要想會有怎樣的互動,最後證明淵還是不要對自己寫文的速度太具信心,
一個多月還差不多……(死)。
嗯,然後要謝謝統籌這本書的小燕子姐,如果沒有她的辛苦安排下,我們這些核心成員外的人也不可能這麼輕鬆,檔案完成交過去就好了(笑),還有所有核心成員們,真的是麻煩你們了!(笑)
這本書還會出現在美加地區耶……,想到就覺得很不可思議,自己的文會在書中漂洋過海,感覺很特別……。
最後,謝謝看過淵這篇<當初>的每一個人,如果有什麼感想歡迎來跟淵說喔〜〜(大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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