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11月22日 星期六

[四沐] 漂離番外 盡致



一路行走,卻在最後關頭失了頭緒。對著陌生的城市與人群、對著攤開的地圖,幾年來他第一次感到束手無策。進行地毯式搜尋的是傻子,放棄離開的是騙子,他嘆口氣,努力猜想那人會待在什麼地方,再跟下屬聯繫要求調查這幾年檯面上是否有那人的蹤影,確定毫無消息後,這才轉而向人群找去。

想了各種辦法,探聽了無數管道,卻依然音訊杳然。就缺那臨門一腳,線索硬生生斷了頭,他無論如何也不甘心。先將城市徹頭徹尾找過一次,再找到鄉間去。不得已下了這樣的決定,他找了個暫時的棲身之地,打算長期抗戰。


徒勞無功了二個月餘,一次次的期待落空,到後來已不甚抱持希望,只是在未達到目標前決不放棄。在這異鄉之處待了近一年,竟也逐漸生活得像個當地人,雖還有不少不習慣,但已經能坦然接受。

只是這裡的步調,實在太慢太慢。


離住處不遠,開著這附近最著名的咖啡館。咖啡館裡悠閒自在的氣氛,能夠讓人徹底放鬆或沉浸在創作裡,一向是這種店家的特色。然而這間的評價又稍微不同,在此之外多了點什麼東西,據熟客的說法,是東方的神秘氣息。

也不過就是店內會放著悠揚的傳統樂曲,在咖啡之外有現泡的各式高級茶葉,一星期內有一天是中國傳統點心的出爐日,加上擺設上的典雅用心,讓這間刻意低調的咖啡館日益熱絡起來。

四無君曾經好奇到這間店內看過,以東方人的角度看來自然感到並不道地,但反正西方世界的「東方」定義極其之廣。他掃了圈各種民族風味的擺飾,略略感到熟悉,但又說不上有什麼巧合。服務生見到他上前詢問,他點了杯咖啡稍坐,將店內的書籍略略瀏覽,卻也沒喝完那杯咖啡,便又走出門去。

對休閒這種事本就不太上心,慢悠悠的步調實在不符合他速戰速決的個性。


尋人這件事,從一開始經常會被相似的色彩所吸引,到後來他已是極其自然地讓自己沉澱在這色彩一片褐黃的世界,僅僅以眼角餘光追逐上確認對方身分。好幾次以為看到了卻又隨即被人群所掩蓋,讓他更增加了找到的把握與篤定。

那日傍晚回到住處,遇到房東而打招呼時,那個和藹的老婦人對他說那間咖啡館明日有活動,不妨去看看吧!想著假日也的確並無特別安排,這麼走一遭倒也不礙事。

於是他在接近黃昏之時,讓自己的腳步朝向那個咖啡館。

夕陽光線照在木造的精緻窗櫺上,一片金黃卻也看不見裡頭情形。還未推開門扉,他便聽到流瀉出的細微樂聲,進門一瞧,原來是請了人在樂池中就著吉他自彈自唱。看來很受歡迎,咖啡館裡的座位都坐滿了人,與上次造訪大相逕庭的歡愉氣氛讓他有些訝異。

也因而他沒有注意到,櫃檯的服務生一見到他,便有人匆匆進入廚房。


『點心出爐囉!』掀開通往廚房的簾子走出,服務生手上端著一盤香味四溢的甜點走出。對甜食不以為然,還正在找座位的四無君卻忽然愣住了。

『維妮,跟客人說等一下還有鹹的。』即使口音不同,但那音色,是那個他尋找已久,牢記在心中、決不可能認錯的溫雅嗓音。

簾子掀起,那個人走了出來。

鵝黃髮絲依舊,只是似乎參雜了些微銀白;平靜臉龐並沒有什麼改變,卻稍微削瘦了些。目光掃到了他,彷彿早就知情的淡然不置可否,嘴角的笑卻不知有幾分客套。他略略一頓,打量了那訝異呆愣的神情後,便到餐檯協助將點心分給上前點餐的顧客。

想出聲卻覺得不該開口,那人卻在燈火闌珊處的感覺讓他不知所措,最後只能頹然倒在櫃檯前的單人位上。再奪門而出怕是這一輩子也不用再見那人,但他準備多時的話語,一見到面卻又化為天邊浮雲不知所蹤了。

『先生,這杯是老闆請你的。』一杯咖啡端到面前,服務生說。

攪拌著跟上次沒喝完的同一種咖啡,四無君也只能當作苦果乖乖喝完這杯苦澀的黑咖啡。誰知道流塵竟然會記得這種事,上次他又不是有意的。

好不容易將那飲料嚥下一半,盤上的最後一塊點心也由服務生推到了他面前,四無君死瞪著此時看來好似不那麼討厭的甜點,最終還是拿起叉子舒緩起唇齒間濃濃的苦味。等他終於配著甜點喝完那杯黑咖啡,下一盤點心早就出爐了。

這手藝是原本就會的,還是這幾年才學的呢?取過一旁紙巾擦拭嘴角,四無君不禁這樣想,此時老闆親自端著另一塊點心來到他面前。

「流塵……」四無君吶吶說著,小心觀察著對方臉色是否有何變化,卻只見到十足的商業笑容。

『剛才的甜點好吃嗎?』

四無君聞言連忙點頭。

『那麼,這個再請您嚐嚐看吧。』放下點心,沐流塵轉身便要離開。

「等等!」四無君見狀,急忙將人喊住,卻又對投射而來的疑問目光不知所言。「唔……」

『如果您沒事,那我要去忙了。』

「流、流塵,那個……」

『嗯?』

此時店裡已有些人注意到了這邊的騷動,但沐流塵臉上仍看不出絲毫表情,等候四無君接下來所要說的。

「我……」不知道該從照片說起還是說自己找了很久,「對不起!能不能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站起深深一鞠躬,最終仍是口拙,遇到流塵他就像又回到那個未經世面的小毛頭,什麼事都做不好。

『不是說這是我請您的嗎?沒帶錢包有什麼關係?』無視眾多客人驚異的眼光,他冷冷說:『真的那麼在意,以後再說吧。』沐流塵拿起紙筆,匆匆寫下什麼後拿給四無君,『工作繁忙,恕我招待不周,如還有事請找店內的服務生,一定讓您滿意。』然後便轉身進入廚房。

愣愣看著手上寫著營業時間的紙條,四無君一路坐到了咖啡店打烊。




    * * * *



之後連續二個月,那個藍髮男人每天都到這間咖啡店報到,大家都說他正熱烈追求咖啡店的老闆,不是鮮花就是特別的小東西,託他的福,即使已近冬天,店裡卻洋溢著春天的氣息。

店長沒有趕他走,只風度甚好地任由他糾纏下去,旁人問起只笑笑說,有生意做何必趕客人走呢?

那年聖誕節過後,咖啡店恢復營業。藍髮男子已經穿上圍巾在店裡工作,而店長的左手無名指上,靜靜閃耀著美麗的光芒。

而那個夜裡,那人眼角的淚光閃爍,比戒指還要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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