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美主義的他,無論做任何事都是全力以赴。求學如此、發展事業如此,交往當然也是如此。為了維持表面上的風光,他背地裡付出了比旁人更多幾倍的努力,再加上本有的聰明才智,讓他得以從泯然眾人中脫穎而出。
求學時得到的優秀評價並不能讓他滿足,他要拿到更多獎、擁有更多影響力,他走上這條路的終極目標,是像傳說品牌的創辦人那樣,成為鼓動人心慾望、引領世界風潮的那個推手。
然而,那個呆呆的小少爺偏偏在此時闖進他精心規劃的人生裡。
明明身邊的人都不懷好意,還是相信努力就會有回報,相信惡意可以被化解,相信包容會得到原諒……更相信笨拙的搭訕能讓他留下印象。
這樣天真的孩子遲早會被剝皮吸髓、折磨到澈底失去眼裡的光芒,與其待日後被社會摧殘,不如先讓他教何謂人心險惡,別傻傻的將一顆心放在別人身上。
只是聰慧的他也忽略了一點,那是隻偽裝成貓咪的小豹子,如果逗弄狠了,免不了會被利爪狠狠撓上一把。
伊得走得太過乾脆,玖夜根本還沒反應過來,大男孩就已經撤離他的生活,但當時他也挪不出時間處理鬧脾氣的小男友——只是開口解釋幾句話的工夫,怎麼就那樣困難?這個問題他也納悶了很久,如果在手機被偷之前、在上飛機之前,哪怕只留下隻言片語,或是拉下臉在社群媒體上多問幾句,他也不至於完全失去伊得的音訊。原來伊得是真的傷了心,想跟他斷得乾乾淨淨。
他被幾個知情的損友狠狠嘲笑一番,笑他打鳥的終究也被雁啄了眼。別說找新對象了,就連豔遇他也視若無睹,國外的生活忙碌到玖夜無心處理這些旖旎的瑣事。他常常縮在工作室的椅子裡,抱著唯一跟著他遠渡重洋的靠枕,試圖嗅聞伊得上次清洗後留下的洗衣精味道,並暗自下了決心:他會很快完成所有待辦事項,再去質問那個驕縱又任性的小少爺——誰准你說走就走的?
挾著設計新秀的名頭,玖夜把握時機,一回來就建立了個人工作室,開始招兵買馬,目的是搶占時尚市場的同時還能順便把小少爺養起來。只是想法很美好,現實卻讓他碰了壁。伊得搬家了、他弄丟了伊得的聯繫方式,從前不在意的細節如今成為嘲笑他的關鍵,而所有認識他和伊得的人都驚訝地說:學長你們不是分手了嗎?
是不是之前伊得得罪學長了?要幫忙聯絡他嗎?——甚至有人這樣說,帶著躍躍欲試的討好和試探,彷彿已經準備好順勢踩上伊得一腳。
玖夜冷笑,這個城市很小,他多問幾個人也能得知伊得的下落,哪裡容得旁人藉著看戲的機會落井下石?他不過是要把堵在心裡許久的那句話問出口:
憑什麼拋棄我?
存放得太久,這句話只差一個機會就要化成最陰險的毒液脫口而出。他找過夜店,卻被告知有個像伊得的青年已經很久沒出現在這種場所;他去過酒吧,被諸多迷惑於他美貌的眾生環繞,卻看不到一隻膽敢反抗的可愛花豹。發現那些曾在他們交往過程中占據重要記憶的地點已被伊得拋到腦後,玖夜這才赫然醒悟:看似是伊得被他留在原地,其實毫無長進的是他才對。
這個認知讓玖夜又氣又惱,但以他的個性絕對不會親口承認自己的失敗,於是尋找的過程越發荒唐漫長了。
那是個下著滂沱大雨的傍晚,因強勁的對流雲層影響,這個大都市籠罩在一片令人厭煩的瀑布中,車輛行駛在一條條湍急的河流裡,
行人們撐著毫無用處的雨傘,下班放學時刻的混亂更甚,捷運站裡擠滿了不想淋雨的人潮,無論哪裡都溼答答的淌著水。
玖夜也被大雨困在一間咖啡廳的角落,手邊放著只為提神而點的黑咖啡,他使用平板畫著新的設計圖,邊等著下一個約定的行程時間到來。只要雨不停,就算現在姑且還乾爽,等會還是得出去淋得一身濕。想到這裡他就面色不虞,也有一搭沒一搭地畫著。
雨中的咖啡廳客人不少,有寫功課的國高中生和做報告的大學生,也有剛下班來躲雨的上班族,讓玻璃門推開時的叮噹聲掩蓋在這些吵鬧聲中,等玖夜注意到櫃檯前的對話時,那個青年已經站在那邊一段時間。
「……現在找不到像你這麼機靈的工讀生啦!兩杯大吉嶺兩杯拿鐵三杯卡布奇諾?」
「每個人擅長的都不一樣啦,我也只是比較會聊天,現在還不是被組長操成人乾。嘿對,大吉嶺去冰卡布奇諾不要肉桂。」
「你們又加班了?我幫你留一份肉蛋三明治,回家時記得來拿。」
「太好了謝謝老闆!應該忙過這陣子可以放幾天假吧……我話還是不要說太早好了……」
「哈哈,所以我才寧可自己開業,雖然忙,至少可以準時上下班。」
「嗚嗚……」
彷彿作夢一般,那個曾經隔了半個地球,他遍尋不著的青年就近在眼前,和咖啡廳的老闆談笑風生。棕髮青年看起來一臉被工作吸乾精氣的樣子,戴著樸拙的黑框眼鏡和重重的黑眼圈,穿著簡單的襯衫和牛仔褲,正在等候餐點製作完成。
這裡是哪裡?離學校不遠、老闆是系上的大學長,他不是沒打聽過,但沒料到伊得還跟老闆保持聯繫。玖夜狐視眈眈地盯著青年,一邊不動聲色地戴起帽子遮住面容,一邊在手機上取消待會的行程。
等青年兩手都提著食物飲料,狼狽地撐傘離開咖啡廳,玖夜也收拾好東西,藉著大雨掩蓋行跡,遠遠地跟在青年背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