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____
那年秋天,他向他的女人說了一句話。
「等我回來,我們一起離開這地方。」
他的女人柔柔笑開,笑說著那可也不知要多久以後,說不定您都走不動了。
他低吼一聲,翻身壓住女人,吻上不知是怕癢或是好笑而不斷顫動的肩頭。
「妳只能是我的!」口頭上這麼說,他心裡卻知道都是場面話。黃金之蝶,多少人在追求她,要財要勢何曾缺過,姆媽說什麼也不會把未來的手中紅牌給了個什麼都沒有的軍人。
強勢進入溫暖,女人卻只是環住他的肩膀,眼眸似海般深,彷彿也交付了一切。不敢想不敢問是否對每人都如此,他瘋狂抱住柔軟身軀。
交際花有什麼真心多少人質疑,他卻不願去想,不管如何她只能是他的女人,不管用什麼手段。這輩子他是賣給軍隊了,或許還有希望佔些功績當個小城主,但無論如何他不會把她讓給其他人。
從看見她第一眼起,他便這樣決定。
*
但在戰場上,他卻很少想起她。
血腥和鐵銹味侵蝕了一個人,連睡夢中都是下一個戰略計畫,他將自己投入一場又一場的戰役中。只有難得的皎潔月夜,那片金黃讓他朦朧憶起了什麼溫柔。
待他被宣佈升職為准將的那一刻,在周圍恭賀與逢迎中,他卻茫然了。
好像,好像有什麼很重要的東西被遺忘在過去,固執地要他想起來。
關於夢想、關於希望、關於一輩子。
*
「您回來了!」女人驚訝而高興的面容在他心底狠狠撞了一下,不容許他自卑。他的女人因為這份頭銜而跟著他了,但不是永遠。
該怎麼做呢?該怎麼做才能徹底擁有妳,不需要再擔心失去。
他將家傳的梳子交給女人,轉身仍不得不走。
「請您千萬小心……」耳畔是女人低低的話語,他卻連回想婚夜的歡愉都那麼不真實。美好得像夢,金黃色的夢。他的女人,那麼美麗的女子,除非他放棄否則名分永不改變。
而他,會盡一切力量來保護。
*
鮮紅色的黏稠液體從身上各處流出,牽動著劇痛卻已經鈍得麻痺,但他完全不在意。夢遊似的,從戰場來到這裡,回到一切的根源。
連女人慌急的叫喊都沒聽見。他的心思留在遙遠的河流粼光中。血河的紅、髮瀑的金,這一生他所脫離不去的色彩。
背上很痛。
他睜開眼,映進一片金紅。「無論如何,我一定要回來見妳最後一面。不然可不甘願走。」
聲音沙啞乾澀。輕撫著他的臉龐,低下頭髮絲成簾,她吻上乾燥雙唇。
透過金簾看出去的世界變得如此不真實,璀璨而近乎滅絕。
她扶著他在廊上坐下,披上披風禦著涼氣。下人端來茶點放置一旁,她捧起茶來輕輕吹涼才拿給他。
「現在是什麼時候?」看著飄流在中庭小溪上的數片黃色楓葉,他問。
「快深秋了呢!」她輕輕說道。
是麼。他微微招了手,她到他懷中被輕摟著。大手梳過流金髮絲,他輕問:寂寞嗎?孤單嗎?
她什麼也沒表示,靜靜回摟著男人。
當楓葉紅時,等我回來。他想著女人獨自一人的日子,沉沉說道。
是。聲音很輕很輕,彷彿雪落。
*
等我回來。男人身上多了許多傷疤。
等我回來。他們的兒子很像母親,這樣也好,他的女人是世上最美麗的。
等我回來。他只剩一只眼睛能承載女人的美。
等我回來。永遠像初遇那刻,如此美而溫柔的女人。這一世是他辜負她。
*
別再等了……,即使這樣說,或許也早也無法改變什麼。這些字眼從腦海中閃過,他交代副將後事如何。回不去了呢,那個有著黃色楓葉的秋日。
已經實現不了,他說那句話的秋天。
他閉上眼,在一片被紅色楓葉所掩沒的世界中,看見耀眼華麗的金,髮絲飛揚,她對他笑著,深深湛藍湖泊裡,只有他的倒影。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