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是周末假期,然而當四無君從床上睜開眼時,房內卻是一片灰暗。失去習慣的光線,對時間失去概念,他伸手撈過床頭櫃上的鬧鐘,這才看清了時刻。八點半,還不算太晚。但看來今天一整天的天氣是不會太好了。
才這麼想,便聽到窗外傳來一陣悶雷。不,是很糟。在心裡修正了念頭,這時才注意到床舖另一邊空蕩蕩的。在被裡探了探,還有些餘溫,還好沐流塵並沒有起床太久。
毫不拖泥帶水地掀被下床,套上了長褲,四無君便裸露著上身走出臥室,在廚房找到了正在泡咖啡的沐流塵。
相對於衣衫不整的四無君,沐流塵早已梳洗過,一身乾淨整齊的西裝襯衫,長髮束起,修長挺直的背脊完全看不出昨夜才經歷什麼事情。
「流塵。」他笑著靠近了沐流塵,試圖將人環在懷中,卻被沐流塵巧妙地避開了。
「我要出門了,你自己從烤箱裡拿麵包出來吃吧。」冷冷看了四無君一眼,他將咖啡一口飲盡,便收拾起餐具。
「今天還有行程嗎?」四無君驚訝地問,倒也自行張羅著早餐。
「要去送機。」簡單交代後,沐流塵便穿上放置一旁的外套,準備出門。
「等等,」四無君趕忙站起身,來到沐流塵面前,「路上小心。」在面頰上親了一下,手卻不安分的撫過幾個小時前肆虐過的胸膛。
神色複雜地望著四無君,最後還是撥掉了他的手,走到玄關換上鞋子,淡然說了聲,「我會。」
神情愉悅地看著沐流塵出門,四無君悠閒地用完了早餐並進行晨間盥洗,等到穿戴整齊已經是將近一小時之後了。
哼著歌對鏡調整好領帶,接下來是幾個幫內的例行會議,並不構成問題。正才想連絡秘書備好車子,手機便已響起。
看見是秘書的來電,絲毫不覺有異,他接起了電話。
「先生。」急促的聲音一點都不像素來冷靜的女子所會發出的聲音,也令四無君頓時警醒。
「怎麼?」
「今天早上收到緊急消息,說日本邪能出面將九州地區所有勢力收歸己有,就在昨夜。」
「所以昨天的會議全報廢了。」暗自深吸了口氣,他力持聲音平穩。
「沒錯,而且希望公司的負責人要和您諮詢確認;另外,幫內幾位大老也要求您在會議上提出解釋。」
震驚之時反而平靜下來,四無君對秘書說:「他們當然要一個解釋。幫內會議時間就排在下午,我立刻去會見希望公司的負責人。給我一份邪能最近的資料,在車上就要看到。」
「是。」秘書俐落結束通話,現在情況是一片混亂,自也留不得任何時間浪費。
只覺背上出了一陣冷汗,四無君努力呼吸著舒緩緊悶的胸膛。這消息來的太突然,把心情完全打亂,但他沒有餘裕掙扎,要想出最好的應對方法。將手機緩緩收起,他站直身,在那一剎那忽然了解為何沐流塵的站姿總是如此挺直,不能露出弱點,以最從容的態度面對困境。
試圖抹除臉上喪敗線條,拍鬆僵硬的兩頰,腦中閃過了許多沐流塵所說過的話,感覺自己似乎在某一層面上更接近了沐流塵,雖然身體的距離已是如此親密。
心之間還有很大的鴻溝。
出門、下樓。絲毫不遲疑,此次對外發展失敗,就繼續等待機會;將目標轉而由內鞏固勢力,直到足以對抗。總歸是力量不夠。
但是,原本不聞不問的邪能怎會忽然出手干預此次事件?
走出公寓,坐上房車之前,等候在外的秘書已經一疊資料交給四無君。雷聲轟隆,沉重烏雲滿布天幕,眼看傾盆大雨即刻便下。
兩人進了車內,車門一關上,另一位充任司機的護衛立刻發動車子向希望公司直奔而去,金髮祕書也開始就那份資料簡介邪能近年來的發展與權力中心。
「邪能是在日本歷史悠久的幫派,首領一向由世襲繼承。現在的首腦有兩位,是雙胞胎兄妹,繼承了陰陽師的名號。幫中事務通常由兩人輪流掌管,兄長偏守成、妹妹好征服,因此邪能這十幾年來的風格便有不同時期的變動。」
「……但是,這幾年是輪到兄長掌管大局……」說話步調頓了頓,「令人難以理解為何會有如此大動作出來……」
「那麼,」腦中靈光一閃,四無君問:「有沒有最近陰陽師的行蹤?」
「有……」秘書的表情更顯困惑了,「日前他到台灣參加已故石大師的遺作展,這是受到國際肯定的山水畫大師,陰陽師素來喜愛這位大師的作品。」
「何時離開?」四無君追問著。
「……今天早上,搭乘私人飛機。」
四無君臉色微變,但在秘書面前立即維持平穩。這是今天第二次聽到同一個敏感字眼,暫且將念頭按下,決定不去多想,他改變話題與秘書討論起應付希望公司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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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無先生,能請您告訴我們目前情況到底如何嗎?」會議室裡,坐在椅上的寒月嬋一雙美眸瞇起,盛裝打扮的華貴姿態,卻掩不了那諷刺譏誚。除去底下那些人些許的驚慌神色,上位者倒是有相當的自信。
「如同各位所得到的消息,日本邪能已掌控當地,昨日的商討會議合約如同廢紙。」四無君堅定說著,銳利眼眸掃過對方所派出的所有代表,絲毫不退讓。
「既然會談是由貴方提起,就該將這些變數考慮進去,而非讓合作夥伴白費投資時間。」寒月嬋正面迎上了四無君的冷厲目光,冷冷說著。
「敝方的立場與貴方相同,」四無君頓了頓,嚴厲聲音令對方稍資淺的主管不由得嚥了口水,「這是難以預料的突發狀況,聽說是昨夜陰陽師對邪能內部所下的指令,並非我等所需擔負的風險。」
「您的意思是……?」寒月嬋疑惑的拉長了聲線。
「當然,這次合作是由敝方提起,我們會盡到一些責任,以補償貴方對這方面的期望落空。然而,」四無君彈了彈手上形同廢紙的合約,「對於這次交易,我等雙方都尚未從中獲利,亦未談及有任何實質上的損失,所謂賠償從何論起?」
寒月嬋一時語塞,正欲開口卻被四無君搶了先。
「此次事件就此揭過不談,為表敝方誠意,這裡有一份要與貴公司下的訂單,還請過目。」彈了聲手指,默默站在一旁的金髮秘書立即走到寒月嬋身邊遞上了一份資料。
寒月嬋目光複雜地看了走回四無君身旁的金髮秘書一眼,隨即翻閱起手中的資料。隨著頁數翻過,美眸也隨之不可置信地睜大。
「就是如此,不曉得貴方對這提議有何意見?」四無君見效果達到,勾起了唇角。
寒月嬋將訂單往下傳,回望四無君,也彎起了好看的唇線,「非常感謝貴方能給予敝公司此次機會。」
「那麼,我想這次會議就此告一段落。」四無君緩緩起身,淡笑說:「希望還能有下次的合作機會。」
「當然。」寒月嬋致意,「四無先生請慢走。」
一離開希望公司上了座車,四無君那神采飛揚的面貌立刻暗沉下來。金髮秘書雖面露擔憂神色,卻仍是將剛剛收到的最新消息交給了四無君。「先生,這是陰陽師昨日在石大師遺作畫展上的照片。」
接過照片一看,四無君神色遽變,失聲說:「這是!」
「是,是沐先生。」秘書低下了頭,像是不想再引起更多刺激。
盯著照片一角的純白唐裝,沐流塵恰好對身著酒紅邊金肩衣的陰陽師介紹畫作。兩個優雅俊美的美男子讓這張照片顯得十分賞心悅目,然而四無君卻捏緊了這張照片,手指關節已泛白。
「先生!」秘書擔心喚著,被四無君的表情有些驚嚇。
閉上了眼,吐了口氣,四無君平穩開口,「我沒事,絕燁。天之翼,開車,你們兩人都不准將此事透露出去,並將這張照片來源銷毀,我不准在其他地方看見它的存在。」
在車子的引擎聲中,照片在絕燁面前、刺耳的撕裂聲裡變成碎片,飄落在車內踏墊上。
真相刺痛著四無君的心,回想起昨晚沐流塵的交代、早上沐流塵淡漠的迴避,就算早知他的身分,但仍是對他的插手破壞感到不可置信,他的事業……難道不是他所樂見的嗎?
沒有永遠的支持者,也沒有所謂的平等交誼。他冷冷看著兩個屬下,像這樣的從屬關係或許才是不會動搖的。
虛假的心寒。昨夜,昨夜他還說了什麼來著?四無君掩面低笑,表現已經不錯了?還不是被他一個下午的交涉給破壞殆盡!他到底是存著什麼心說出那些話?
他到底在想什麼?到底要什麼?無論是什麼我都會給你,就算是覆滅。
但你不信任我,所以這一切都太遲了。四無君無視兩個護衛的擔憂眼神,眸中燃燒著冷焰,環胸倚靠著舒適座椅看向前方。已經太遲了,我會奪下一切,不讓你稱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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