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per Wu, 這個項目周末就要結報了，你真的有把握趕出來嗎？」一個上身是黑色背心，下身穿著迷彩長褲，蹬著短靴，留了一頭俏麗短髮的美艷女性扣響了計算機室的門板，對唯一留在裡面的青年問。
戴著眼鏡的青年頓了頓，他從被打斷的工作中抬起頭來，好脾氣地撓著稍亂的褐黑短髮，笑說：「阿寧妳放心，我有絕對的把握，這次一定會成功。」
阿寧聳聳肩，「好吧。Super Wu, 讓我期待你創造奇蹟吧！」
青年停下劃拉控制界面的雙手，側耳聽阿寧的腳步聲越來越遠，這才把目光放回面板上，略沉了眸色。
實驗項目代碼370，保密等級極機密，由國內的天才年輕科學家吳邪帶領，成功了是一大喜事，失敗了也與上級無關。當年吳邪以滿滿一個磁碟裡的論文敲開了研究所的大門，並順利得到第一大軍火商裘得考的贊助，從此投入研發工作，如此便是五年。
外人都說吳邪是不可一世的天才，只有吳邪自己知道，這些都源自於他青年時偶然得到的基礎，往後包括現在手頭上的一切，都只是再加以改良編寫罷了。
因此，他必須加快進度把新的編程完善。機體已經準備好，剩下的是軟體與硬體的配合。之前不是軟體過於強大，就是機體過於複雜，如何掌握那個中間點，整個工作小組裡也只有吳邪辦得到了。
「沒有時間了。小哥……等我。」
※
公元2112年，作為世界第一大強國，C國掌握了最頂尖的軍事科技發展，除了製出第一部全擬真人形軍事武器，更在時空旅行上取得初步成果。這些重大發展驚動全球，更讓競爭對手倍感威脅，只要假設如下情況：C國將軍事武器派到過去改變歷史關鍵事件，可想而知，整個世界都將是C國的天下。
雖然欣喜，C國高層也深知目前處境，因此本就守備森嚴的軍事研究所更加嚴密，慎防外界滲透，造成不可回復的損害。
作為秘密武器存在的項目370，便是只有核心人員才能接觸的重大項目。在前幾日終於開發試機完成，隨即投入模擬演習，為發表做好十全準備。上層的意思是將370專案量化生產，但目前仍在研擬階段。
身為首席工程師的吳邪，自然負責370一切數據的紀錄和調整。雖然上級對目前成果相當滿意，但吳邪仍認為370尚未完善，無法投入量產。
吳邪甚至比開發時還要慎重，幾乎全日24小時都守在370身邊調測，外人以為他擔心功虧一簣；只有他自己知道，其實他只是無法再次離開。
「早安，小哥。你今天感覺怎麼樣？」上午八點，青年走進明亮的監控室，透過麥克風對玻璃那端的370笑著打招呼。
訓練中的370仿若未聞，沒有停下動作。吳邪不以為意，他坐下劃拉出面板，記錄並檢查目前的數據統計，一邊跟370繼續閒聊。
「今早員工餐廳的三明治更難吃了，生菜軟趴趴的一點都不新鮮，我還是喜歡中式熱騰騰的早點。真不知道廚房管事的在哪裡。小哥你不用進食，當然不會知道我在抱怨什麼，食物啊，對人類來說真是不可或缺又神祕的存在。」
「我來這邊途中遇到阿寧，自從小哥你成功後，他們組就暫時跟我們沒有合作關係了。但她還是很關心你的近況……很多人都在期待你正式運作呢！」
吳邪的聲音有所停頓，「……雖然你是因此而生，但我只希望你能夠正常『生活』在這個世界上就好了……如果能帶你走就好了。」在人前好相處但總留有距離的青年，在370面前好像同至親相處一般，毫無保留傾倒心聲和信任。
如果沒有得到明確的指令或問句，程式便不會有所回應，吳邪卻相當自得其樂地說著單口相聲。他一邊在序列上指派新工作，一邊嘮叨其他瑣碎小事，「……對了，小哥，我幫你寫個學習程式好不好？這樣你就可以自己成長，不需仰賴外力灌輸資料。」說著，吳邪興致勃勃地做下筆記。
測試結束，370安靜站在一片空曠的模擬訓練場中央，等候下一步指示；吳邪也怔怔看著強化玻璃那端的人工智慧，張了張口卻沒有再吐出半個字。半晌，他才用啞了些許的嗓子說：「370，返回艙室休息。」
370無機質的黝黑瞳眸閃過光芒，終於開口說出今天早上的第一個字：「是。」
※
自我的意識就像是宇宙誕生，在一片混沌中，驟然發出閃耀的光芒。很久很久以後，他想。
他的世界很簡單，每天的作業內容千篇一律，有時會接觸到人類，大部分都是反覆測試及數據微調。其實他已經覺得自己各方面的平衡性已經完善，但他不會跟「父親」報告這點。
他的「父親」……是跟他互動最頻繁的人類，也是整個研究中心最「關心」他的人類。他不費吹灰之力便可以查到整個研發計畫的始末，因而察覺到「父親」對自己的特別維護。相對於他人對他的讚嘆和急切，「父親」便顯得更為特別。
從意識無中生有那刻起，他就思考一個問題：他是誰，他從哪裡來。
後來他才從書上讀到，這是一個困擾人類許久的哲學問題，但他當時只是試圖給自己一個解釋，為何會困在這彈丸之地打轉。
沒有記憶，只有儲存好的資料；沒有身分，只是一個人造的產物。他力大無窮，隨時可以離開這個地方；但他想留在「父親」旁邊，這個唯一把他當「人」看待的人類。
「父親」平時從不叫自己370，他總是說「小哥」。
「父親」有個旁人說很逗趣的名字，叫「吳邪」。
這四個字的發音，就此被他列為重要資料加密保存。
※
夜深人靜，戒備森嚴的軍事重地今晚一如往常平靜，在這精神最低迷的交班時刻，爆炸聲如平地驚雷，發出駭人震動聲響，大家慌亂之下緊急追問，才知道竟是軍事研究所爆炸，目前損失不明，生死未卜。
為免引起外界民心動盪，這重大消息第一時間就被封鎖，僅是內部緊急動員處理。但他已在封鎖之前接收到訊號。睜開波瀾不驚的雙眼，他活動略為僵硬的軀體，便立即起身拾起裝備，向研究所急奔而去。
警示紅燈閃爍，一片混亂中眾人皆慌忙奔走，沒有人注意在走道上擦身而過的是誰，也沒有人發現艙室裡空無一人，本該在其中進入休眠的他不知去向。
切換到潛行模式，他從捷徑來到本該是研究所小門的地方，卻停下了腳步。眼前所及，幾乎整個研究所都陷入火海，消防隊只能先從外部滅火，沒有人可以進入高溫的致命環境，而部分幸運逃出的研究人員已接受照護。
但不包括那個人。
他連上網路查詢，紀錄只到吳邪七小時前進入研究301室，沒有進一步更新。確認吳邪還在研究所內後，他毫不猶豫地衝進火海。
烈焰夾雜著高溫和濃煙襲來，面對軀體損傷嚴重的危險，他對強烈的警報聲聽而不聞，執拗地向上奔去。301室內無生命跡象，他愣了愣，隨即搜尋其他房間，302、303、401……來到整個研究所防衛最嚴密的405時，他略微遲疑，405室厚重的鋼門大敞，控制系統可能早就被燒壞，裡面物品雜亂，似乎有人曾經在此大肆搜索。
405存放著整個研究所的重心成果，但他的目標不在此處，其他事物都沒有意義。他繼續尋找，有時會發現曾經是人類的物體，更多是一片狼藉，就像曾被一群人大肆搜索般。
隨著時間流逝，存活機率逐漸降低，但他仍未放棄。又地毯式搜尋兩個樓層後，終於在七樓的男廁發現全身濕透的吳邪。他蜷曲著身子昏迷在地上，懷中還抱著一個金屬盒子。
初步確認還有生命跡象，他立刻抱起吳邪掉頭衝出火場。如果到樓頂等待救援，那他的自主行動就會曝光，吳邪也會惹上麻煩，評估過後他決定從原路返回。
將吳邪護在懷裡，他衝過更為炙熱的走廊，但這條路到三樓以後便被大火阻斷，吳邪過不去。
他看了懷裡的吳邪一眼，轉而向窗戶奔去。計算高度、重量，得到緩衝數據，他打破強化玻璃一躍而下。
風聲呼嘯而過，他將身體蜷起緩衝撞擊，觸到地面時又滾出幾圈，片刻之後，他跟吳邪總算是狼狽地脫出火場。
雖然順利避人耳目離開，但起身時他一個趔趄，原來是踝關節在落地時受損，他無視系統對機體損害程度的警報，徑將吳邪放在地上，沒有儲存過醫療知識的他一時之間只能發愣。
他如果有所損傷，有專門維修小組處理；但他從來不知道人類受傷時該怎麼辦，只好試圖叫醒吳邪。
一開始他有些猶豫，不知該如何稱呼，只低聲叫：「父親……父親……」但毫無成效，見吳邪依然昏迷不醒，他只好換個方式。「吳邪！」
※
或許是呼吸到新鮮空氣，又或是在記憶深處的聲音太過誘人，「小哥？」吳邪猛然睜開眼睛，隨即一陣嗆咳，火場的濃煙讓他的呼吸道十分難受，他側過身咳得淚眼矇矓，注意到金屬盒子還在懷裡，暗自安下心來。
「小哥，謝謝你救了我。」緩過來後，吳邪喘口氣坐起身向370道謝，不看不打緊，一見到370他就止不住地心疼。
370筆直跪在他身旁，專注觀察他的一舉一動。身上的人工皮膚早已被燒得千瘡百孔，露出底下錯綜複雜的金屬，看來有些可怖。
但對吳邪而言，那代表的不僅是心血被毀壞。剛剛370叫醒他的聲音跟記憶中的一模一樣，吳邪心中苦笑，醒來那瞬間還以為在作夢。他忍下抱住370的衝動，將懷中的金屬盒子交給370，「小哥，你帶著這個盒子趕快離開，他們的目標是這裡面的東西。」
「襲擊研究所的人？」370反問。
吳邪點頭，「你離開研究中心，在安全的地方打開盒子，我已經設定好了。」
370依舊看著他。
「極機密項目，代號『鬼璽』，密碼就在你的資料庫裡。」
370一動也不動，吳邪心軟下來，他伸出手摸摸370殘破的臉，「小哥，會有人接應你，你不要怕。還能夠看到你，我很高興。但是……沒有時間了。」
火場救援的人員朝這邊尋找過來，吳邪聽到聲音推了推370，「小哥快走，再晚就來不及了。我沒事，但你不能被發現！」
370終於點頭，他悄無聲息地後退離開，吳邪一直盯著他，直到看不到他為止。消防員的聲音越來越近，吳邪終於放鬆自己，眼前一黑又昏了過去。
※
依言趁亂離開軍事研究所，370拔掉安裝在身上的發信器，利用儲存在資料庫裡的地圖順利地躲過崗哨，躲到研究所外的無人之地，那是一片廣袤的常青樹林，一時半刻沒有人能找到他。
此時天快亮了，他倚著樹幹坐到地上。能源警報早已亮起紅燈，卻連帶修復系統被他忽略。吳邪交給他的金屬盒子看似不起眼，實則表面是觸屏式的密碼盤，只有輸入正確密碼才能開啟，否則會放出強力電流毀掉盒子裡的東西。
代號「鬼璽」，這筆資料是吳邪不知何時儲存的，內容只有一串數字：1896528 02200059。
370在密碼盤上輸入數字打開盒子，細微的閃光過後，盒子整體開始變型，數秒之後，竟成為一個黛青色的球體。因為能源即將耗盡，370此時的行動已相當遲鈍，他緩緩觸碰金屬球，卻沒有任何事情發生。
吳邪到底為何要把「鬼璽」交給他？370已無法去思考這件事，他垂下手臂，金屬球滾到他的腳邊，而後，他再也看不見這即將到來的曙光。
金屬球默默規律閃著綠光，在黎明到來之際，掀起了一陣風暴，帶走所有不屬於這裡的事物。
※
「天哪，還真慘。」一個玩世不恭的聲音響起，「合約上不是這樣講的吧？」那個人踢了踢殘破的機體，「算了，東西到能交差就好，剩下我可不關心呢！」帶點幸災樂禍的意思，那人把沉重的機體扛起，「……這個盒子是？……就當做給我的小費好了，謝謝啊！」
也不知道這番自言自語是說給誰聽，那個人還自得其樂地笑了幾聲，把貨物丟進後車廂，便發動車子離去。
至此，一個新的故事開始了。
(TBC)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