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靜靜坐在沙發上，啜飲著手中早已涼去的茶水。已將一切事情都交給方才離去的客人，他只消一個決定。
已經是最後了。他放下茶水輕輕嘆了口氣，伸手揉著眉心，這幾年的策劃與勞心，終究走到這一步。縱使不情願，之後他與那人不再有關係。
當年在學長指使下做為雙面人，雖然與自己的理想有很大落差，仍是忍著那截然不同的價值觀，完成一個又一個的任務。
大可告密或反對，但學長畢竟是他進入警界的理想，也曾經在他家道中落時伸出援手。人情債最是難還，不論當初被說詞矇騙，或之後發現事實的崩毀，落差之大也只能默默忍受。
一切都很順利，利用特殊身分在暗處控制組織，消除所有人的戒心。做著上位者的計畫，也進行自己的打算，結局如何已管不了那麼多，就當作是報復對正義開玩笑的世間。
然而上天又作弄他一次，讓他看見那個人，那個注定改變一切的人。
未脫稚氣的臉龐、少年的漫不經心與狂傲，卻有異常的細膩心思與敏銳觀察力，大衣遞上緊緊裹住他敏感的身分與容貌。這正是他當時所亟欲隱瞞的。
對他下了戰書，也當做自己的機會，而他也的確不負所望，替他帶來未來的曙光。是個可造之材，只是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他當然不介意協助他，即使原本計劃因而全盤打亂，只要能擺脫這污穢的循環，他也不在乎。
無法忍受放著此人不管，向來自私甚而接近冷情，過往曾被好友所多次勸說的個性，竟然因這人而逐漸改變。
就當是前世欠了他什麼，不過或許實質上更接近剋星也說不定，他自嘲。決定的代價是再也沒有退路，說得好聽是在同一條船上，其實讓自己做完美的踏板，隨時可以被拋棄。
年歲上的差異之外，建築在利益交換上的關係沒有感情，存續的原因只因為現實，這薄如蟬翼的契約到了明天便不再有任何價值，自己也不再有理由留在他身邊。又啜了一口茶，早已冷得發苦。
該結束了，這朝露之夢。他起身將桌上茶水全倒掉。不能眷戀，為他鋪設嶄新未來，而非造成負擔。話說得再好聽、曾有過再多溫度也不過是一場美夢，時間到了夢就該醒，沒有理由留戀。
他促成了那人的成就，目的達到就該退場。想像那人明日知道真相後的表情，一定要臥江子告訴他是什麼樣子。他淡淡冷笑，再如何震怒也與他無關，各取所需，約定已經完成了。
不，或許是如釋重負吧。他神色黯淡下來，這幾年想必他早已厭煩，有哪個男人願意在他人之下，何況如那人這般狂傲。
賠上了心、賭上了身，直到自己不再有利用價值。明天之後，將是那人的天下。
看了看時間，他又燒了一壺水稍稍放涼，取出今年的春茶舀了些在紫砂壺內，將之沖開。淡雅茶香瀰漫室內，看著如蜂蜜般金澄豐美，那人曾讚美過如同他金髮的顏色，他輕輕笑開了。
還有……，還有一點點私心，縱使不該。只要那人有心，就當作是給兩人最後的機會，而決定權將在那人手上。
門口傳來輕微聲響，他聞聲回頭看向踩著穩健步伐走來的那人，那飛揚神采、自信成熟的面容，他笑得美麗。
「你回來了，四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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