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說四無君天資聰穎,即使是從國中時就沒認真過,在補習班中熬了那些日子,破天荒地專心上課埋頭讀書,生活作息規律得可媲美機械,若是被幫中同輩看到,怕是要大喊中邪。如此苦悶的日子竟也給他熬出了個成果,他看著成績單上的分數,雖不是完全意外卻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要拚還是可以的嘛。」他端起了茶杯輕輕啜了口,瞟向站在一旁似乎有點走神的四無君。
到現在還是不太置信,雖然人就在自己眼前,雖然終於見到了幻想過無數次的容顏,但仍是不夠真實。
讀過書才知道該用溫文儒雅來形容,但似乎還不夠貼切。上挑的眉角帶了點冷意,一雙眼眸瞥過時他只能感到打量的寒意。髮色並不全然是金,挑染了數綹褐色,修飾得人是說不出的柔和卻高傲。
高傲,不被容許質疑的絕對。
「坐下吧。」他又看了眼這幾百天來因讀書而顯得氣質沉穩許多的四無君,眸色沉了沉。
四無君落坐,神色有些惶然。
「填志願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會讓你進T大。」
「謝謝您。」
「這是你自己努力來的。」他斜了四無君一眼,「沒有誰能替誰成就。」
四無君聞言,一時間若有所思。
他從胸前口袋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四無君,說:「這是我的聯絡方式,以後會安排固定時間上課。」
「為什麼?上大學還不夠嗎?」四無君驚訝看向他。
他的目光冰冷,淡聲道:「你的目標該在哪裡,自己好好想想。當然,如果就此滿足也與我無關。」說完,站起身來走出會客間,門闔上前說了最後一句,「懂得把握機會的人才能往上爬,小毛頭。」
四無君聽到這三個字雙眸一縮,又坐在位置上默默想了一會兒,才將紙片收進胸前。
沐流塵。
目標。
- * * * *
大學是一扇截然不同的窗口,沒有人會計較身分背景,再有怎樣的過去,只要掩飾得當,誰也不會知道。在社團活動中才知道自己不服輸,希望能做到最好,也只能是唯一。
來自各地的想法、開闊的視野,知道了自己缺少什麼,便有努力的方向。每兩個星期的會面並不像名目上學些什麼,只是沐流塵與他交談,談著生活上的瑣事,論著他對社會的意見,還有國際上發生的大事、交際上需注意的事項。
他第一步踏進二十多坪的公寓時,看到那高雅舒適的擺設,只有「果然如此」的念頭,絲毫不感到意外。雖然在這繁華的大都市要擁有這麼大的公寓可說是不可能,一人住有些太大,沐流塵被問起時也只是淡淡說道,打通而已。似乎很享受那孤獨。
沐流塵極少批評他的想法,也從未念過他的行為舉止,只是用一雙冷冷的眸子看著他的一舉一動。說也奇怪,不自覺地,他會在他面前收斂,他漸漸學著何謂適宜的行為談吐,或許是為了提高些對方眼裡的溫度,希望能在他心中得到一席之地。
漸漸地,四無君徹頭徹尾像是換了一個人,不再是那個初出茅廬的小夥子,純粹傲氣轉變成胸有成竹的傲然,雖然在同儕前必須隱藏,但在沐流塵的面前就可以盡情展露,自信和狂傲,或許是個人特質所然,即使他原意是模仿沐流塵,但仍成了外放狂狷。
沐流塵的淡然和文雅,彷彿什麼事都不上心的優雅,但銳利的眼神彷彿可以殺人。
有時候他們會出去走走,有時是看展覽,有時是聽音樂會,總之都是四無君一人絕對不會去的地方。沐流塵的面子很吃得開,到哪裡都可以找到友人接待,或是沐流塵心情似乎特別好時,會帶他到高級餐廳享受異國料理,當然現場示範用餐禮儀;或是四無君剛考完期中考,沐流塵會帶他到PUB裡小酌,順便介紹各式調酒,平時雖然都看沐流塵喝茶,但他的酒量竟也不差,雖然四無君比較喜歡看他沉浸在茶香裡的樣子。
兩個星期一次的會面似乎越來越不夠,四無君心裡漸漸不知為何著急起來,平常日裡是引頸而盼,見面時又覺得時間過得太快。就算現在藉由網路溝通大為盛行,但他從未向沐流塵要過連絡方式,畢竟那似乎破壞了心裡的幻想;連手機都只是塵封著。
他似乎能了解為何沐流塵能在老大身邊待那麼久,如果這件事是真的話。開始懷疑起他們之間的關係是否真如外界所說,當然他不可能有機會知道兩人什麼時候碰面,但是越看著沐流塵的從容微笑,他越是懷疑其真實性。
那三個字再沒有從沐流塵口中說出,而沐流塵評估他的眼光也越來越有讚許的成分,似乎頗為滿意他的成長。他莫名為此感到得意。
有一次在聚會結束前,沐流塵向他說了句,「下次下午四點就到我這裡來,晚上要出門。」
他看著他平靜的面容,不甚訝異地答應了,以為就跟前幾次一般,沒什麼特別。
兩個星期之後,他才知道傻眼了。
客廳長桌上擺著一套高級西裝,顯然是給他的。「這是……?」
「先換上再說。」已著裝完畢的他將衣服放到他手裡,自己走回房間關上門。
無言地看著緊閉的門扉一眼,他只好依言穿上這套價值不匪的衣服。合身不說,黑色素面的布料細緻筆挺,在穿衣鏡前的影像顯得英氣勃發,他都快認不得自己了。
房門打開,他回頭看見沐流塵佇在門口,一手抱著藏青色大衣,另一手拿著一瓶古龍水。
掩起眸中淡淡的感慨,他上前將大衣放到椅背上,對四無君說:「這顏色很適合你,坐下吧。」為他噴上古龍水,他續道:「等會要去一場正式宴會。一個男人該知道如何裝飾自己。」接著拿出髮臘,為他雕塑一頭顏色張狂的藍髪。
數分鐘之後,四無君不可思議地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飛揚的髮絲充分表現出年輕氣盛卻不覺輕浮,反而有種理所當然的跋扈;只要稍稍凝下眉眼又成嚴厲,彷彿是年少有成的企業家。
沐流塵對此不加評論,只是拿出一雙光可鑑人的黑皮鞋讓他穿上,「走吧。」
- * * * *
沐流塵帶他來到間高級飯店,下車前看了眼四無君,默默調整好他的領帶,在胸口拍回他的神智,說:「別丟臉了。」
四無君收回剛剛那一瞬的莫名心亂,為什麼,好像是很親密的舉動呢?他叫自己不要亂想,沐流塵那高傲的個性他是很清楚的了。跟著他下了車,來到飯店内的宴會廳。
從沐流塵和四無君踏進飯店門口的那一刻便吸引了許多人目光。兩位外貌出眾的男子很難不令人注意,豔藍短髮的青年臉上是無限的光采耀人,精神奕奕帶著自信魅力。而領著他的金髮男子則是相反的沉靜溫文,有如春風一般的儒雅面容。站定後便可看出青年較男子稍高了一點,但並不妨礙兩人在一起時畫面的協和感。
沐流塵在本子上簽下自己的名字,接待人員立刻向他一鞠躬,說:「督察已經到了,他請沐先生直接進去。」
沐流塵點點頭,帶著驚異不已的四無君進了廳堂。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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