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行的日子系列
布偶主題：你這可愛又柔軟的⋯⋯？
崑西第一百萬次想不通，自己為何要在炎熱的38度高溫下自討苦吃，穿著厚重笨大的布偶裝在遊樂園打工。但好像也沒有其他選擇，畢竟近幾年的天氣就是從五、六月一直熱到九、十月，選哪天都一樣，沒有中間的季節可言。
巨大的白熊布偶在大太陽底下笨拙地跳舞、跟小孩子互動、和家庭合照，帶來許多驚喜的歡笑聲，成為遊樂園裡數一數二的大明星。但大明星覺得自己快中暑了，就算布偶裝裡有風扇，他也在身上貼了冰袋，但還是熱得滿頭大汗，這天的行程彷彿苦行，他只能堅持著再撐一會、就一會——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答應了某人要在今天準備一個驚喜，在他們曾去過的地方留下新的回憶。雖然「中間生日」只是個噱頭，硬要在他們兩個的生日之間多弄出一個慶祝的理由，但既然已成為習慣，崑西也不會不盡心準備。
在近乎眩目的強烈陽光中，崑西終於看見一個戴著遮陽帽、口罩、太陽眼鏡，幾乎全身都做好防曬準備的傢伙出現在人群裡，那得意的樣子就像要看一場好戲，狡猾的狐狸手裡還拿著加滿了冰塊的冰咖啡，一副乾淨清爽的樣子，彷彿在嘲笑他的狼狽。
雖然早就知道對方是這個惡劣德行，但崑西還是覺得很不爽。白色大熊搖搖晃晃地在人群中逆行，朝那隻狐狸靠近，然後在對方面前停下來，彎腰做出邀請的手勢，引起周遭遊客的驚呼。
邀請什麼呢？一起玩？一起拍照？這個被布偶邀請的遊客是誰啊？好像長得很好看？
玖夜看著眼前裝瘋賣傻的巨大布偶，發出一聲冷笑，等大白熊又旋轉跳舞了兩圈後才總算放下矜持，搭上那隻毛絨絨的大掌，被拉著進入光怪陸離的童話世界。
布偶的步伐很大，把人拉得跌跌撞撞，大熊變出花圈套在貴賓的胸前、帶他欣賞水舞下的彩虹、送他一支像雲朵般蓬鬆的棉花糖，然後無視對方隱隱發黑的危險微笑，在眾人的歡呼聲中把他扛起來，坐在肩上享受像國王般的遊行。
就算扛著一個成年男子，布偶的重心還是很穩，帶人以不同的角度暢玩這夢幻樂園。這趟獨特的旅程比旋轉木馬還夢幻、比碰碰車更刺激，吸引了許多驚訝的目光。隨著成為小女孩小男孩們的羨慕對象，玖夜的臉色也越來越黑，而白色大熊臉上的笑容越來越真心，最後在魔術般的煙霧中，大熊變出了一個三十公分高的紫色圓形布偶，塞到笑容已經快全變形了的玖夜懷中。
白熊仰頭大笑鼓掌，歡笑、紙花和彩帶翻飛，成為焦點的玖夜抱著紫色的球狀狐狸玩偶似笑非笑，眼神銳利得彷彿要隔著布偶裝把裡面那個人挖出來凌遲示眾。崑西才不怕他，痛痛快快地演完這場戲，仗著布偶裝的綿軟外表，還用力抱了抱清瘦的那人，給這場遊行劃下完美的句點。
在工作人員休息處，崑西拿下頭套 ，頂著濕毛巾大口暢飲運動飲料，他坐在長椅上大大吐了口氣，正在恢復體力。再工作半日就可以結束這場短期打工了，也完美達成「一個特殊回憶」的交代，看到玖夜的表情讓他痛快得很，這種能將一軍的機會可不常有。
然而就在他心情暢快的時候，便聽到一個熟悉的優雅嗓音響起：「麻煩了，我來探班。」
崑西驚訝轉頭，就發現剛剛的國王拎著可樂熱狗等垃圾食品，一臉燦笑地走進來。姑且不論玖夜怎麼有辦法找到這裡，崑西自己也是用了些關係才能打這一天的工，崑西確信此時來者不善，這隻老狐狸現在要報仇是連半天也等不起了。
「老朋友果然力大無窮，穿著厚重的布偶裝還能行動自如。」玖夜將可樂放在一旁桌上，但沒想給崑西的樣子，讓杯子在熱瘋的人面前慢慢沁著冰珠。他掂了掂白熊沉重的頭套，輕飄飄地說。
「⋯⋯你不是知道我力氣有多大嗎。」崑西不為所動，崑西理直氣壯，他可是在扛玖夜這件事上非常有心得，就算要抱著爬樓梯也不成問題。
「還盡心策畫了這場驚喜……非常有老朋友我行我素的風格呢！」玖夜指控的表情只差沒說「庸俗、無趣、沒有品味」。
「是啊，想像力不是我的強項，」崑西淡淡地說，他站直拎起白熊頭套，「手工藝才是。」他看向玖夜手中鼓鼓囊囊的紙袋，意有所指。
玖夜一愣，但崑西丟下一句「去上班」，大白熊就搖搖晃晃地走出去，繼續散播歡樂散播愛了。
※
晚上玖夜早就訂了一間法式餐廳，擁有在高樓的絕佳視野，可以眺望這個城市的美麗夜景，很適合兩位紳士進行有紀念性質的約會。但玖夜的心情在崑西丟下那句話後就被打亂了，他原先以為這只是場惡作劇，崑西是故意挑這種方式惹惱他的——光天化日的幼稚舉動、無視個人意願的遊行派對。但如果這就是那個傻大個所能做到的最好表現呢？崑西並不是不在意他們的關係，也表現出了足夠的誠意，那個手工縫製的布偶就是最佳證明。
是他對伴侶還不夠了解？交付了超出對方能力範圍的任務？天馬行空的浪漫似乎與崑西絕緣，那個男人更喜歡的是腳踏實地、有溫度和重量的東西——
「⋯⋯我來了。」工作結束後速速回家沖澡換裝的崑西及時在訂位時間趕到，他向面對著夜景的玖夜說。
玖夜點頭示意，服務生拉開了背對窗邊的位置讓崑西入座，然後開始準備上菜。
正繃緊神經等待玖夜發難的崑西意外發現對方的神情偏向柔和，似乎沒要算帳的樣子，於是也放下半顆心，跟著享用高級餐廳的美食。
玖夜心情複雜地欣賞夜景和面前專心用餐的伴侶，要論條件，崑西高大英俊的外表絕對是上上選；論忠誠度，他還沒看過比崑西更對外界誘惑不為所動的男人；論收入和工作也足以養家活口，那麼，他的要求就是在吹毛求疵嗎？
玖夜忍不住開口，「機會難得，老朋友不吃慢一點，多欣賞這難得的景色嗎？」
崑西轉頭瞟了一眼那萬家燈火，視線又回到那籠罩在昏黃燈光下的玖夜，「⋯⋯我沒錯過。」
面容精緻豔麗的紫髮美人微微挑起眼角，似乎相當不苟同，果然聽他緩緩開口：「就不應該期待老朋友的浪漫細胞呢。」
崑西懶得解釋，他聳聳肩，卻聽對方好像心情還不錯地繼續說：「也難怪會用這麼惡俗的顏色來做布偶。」
崑西驚訝地看玖夜從手提袋中拿出布偶，這個有著尖尖白色耳朵、圓滾滾紫色身體，眼睛瞇起來嘿嘿笑，和受贈人一樣在眼角有顆痣的可愛狐狸布偶，堂而皇之地站上餐桌，彷彿在宣示主權。「你還帶著？」
「當然，這不是你精心製作的禮物嗎？」看到崑西不敢置信的樣子，玖夜反倒得意起來。
「我以為⋯⋯」你會轉頭就把它丟了。依照玖夜正氣頭上的樣子，是很有可能發生的事，崑西也早就做好心理準備，如今卻看玖夜大大方方將他的手工作品展示出來，更吸引了左右的目光，崑西感到莫名羞恥。
「別害羞，這麼有誠意的禮物，我怎麼會丟掉呢？」玖夜乘勝追擊，他抱起那個布偶，於是兩隻狐狸向崑西露出燦爛的笑容，「你做得很像，不是嗎？」
崑西吃不下去了，他捂臉不語，卻藏不住通紅的耳朵，恨不得當場有布偶裝再讓他躲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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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體而言，今天算是圓滿落幕了，但玖夜回家後才發現崑西還另外準備了配套的禮物。那是擺放在禮盒裡的一大一小兩支菸管，玳瑁花紋的握柄纖細優雅，金色兩端的菸嘴和菸斗線條流暢，不僅真的能實用更是個工藝品，讓玖夜對崑西所謂的「擅長」有了更具體的認識。
「長的是你的。」我知道你有一些收藏。崑西這樣介紹，他看作品拿在玖夜修長纖細的手指上，靜靜露出微笑。「短的是它的。」狐狸布偶的小手上竟然還藏有磁鐵，可以將小菸管牢牢吸在手上，裝飾上道具後它看起來活靈活現，彷彿隨時能發出「呼呼」的笑聲。「把它放在客廳，這樣就好像你一直在家。」
崑西還很戀家。玖夜不知如何形容心裡湧上的這個感覺，於是故意冷下臉，反手用菸斗狠狠一敲那球形布偶的頭，「老朋友想用布偶取代我？真是越來越大膽了！」
崑西安靜笑著，收下伴侶這不坦率的道謝。
「一隻布偶也太孤單了，老朋友不想想辦法嗎？」夜深人靜時，玖夜枕著崑西的手臂突然說，「它不能自己在家，否則會造反的。」篤定的樣子就好像那不是一隻玩偶，而是活生生的動物。
再做一隻笨拙的大熊陪它吧。玖夜的聲音很輕，彷彿在跟流星許願。
崑西輕輕拍著他的背沒有言語，但玖夜曉得他答應了。他總是會答應玖夜任性的要求，並於某一天默默實現，沈默的愛就像填充著布偶的棉花，柔軟、厚實，並且溫暖。
2025 崑玖中間生日快樂
少淵